第八章
    端王府正廳。
    “自辦完壽宴後，就不見你出來，前些天我去銅雀館，那兒姑娘托我給你帶句話，說是讓你記著她們的好，多去看看她們。”於歸挑眉望著方君乾，笑意裏分明積著幸災樂禍。
    “一聽就知是你杜撰的，怎麼？莫不是沒錢喝花酒了，想讓本王借你些銀兩？”方君乾像模像樣地從腰上解下一隻錦囊，豪氣幹雲地丟至案上。
    “罷了罷了，不和你貧。不過話說回來，你這些日子究竟在忙些什麼？總見不著你。”
    方君乾歎了口氣，堆積於眼眶下的疲憊讓那雙盛著盈盈秋水的眸子也失了幾分光彩。“削藩，父皇讓我擬一些削藩的計策。”
    “倒是個棘手事。”於歸若有所思，“要是沒能想出個萬全之策，成為眾矢之的是少不了的。”
    方君乾沒有再接話，隻是將案上半涼的茶灌入喉嚨，讓那涼意生根於心肺。
    見方君乾不語，於歸也是無奈地搖搖頭，道：“皆道帝王家最是無情，方君乾，你也需防著些。”
    “於綰呢？今日她怎麼沒跟著你？”方君乾突然問道。
    “哦，她今日被父親關在府裏了。”於歸輕笑了一聲，“你是沒瞧見她那咬牙切齒的模樣。”
    方君乾也跟著笑，沒心沒肺的，他是真的在羨慕於綰和於歸他們。他自幼喪母，便由著德妃撫養長大。德妃膝下隻有方亦清一子，待方君乾也是極好。隻是，當方亦清犯錯時，德妃會扯根荊條，抽他的手心，嘴裏還會罵著：“你怎的這樣不爭氣。”若是方君乾犯了同樣的錯，她隻會沉著臉道：“君乾，這種事以後還是莫要再為了。”她眼裏的疏離與冷漠，是方君乾逃不開的命運。方君乾在很多時候，會故意去犯錯，喪心病狂地等著德妃拿荊條，抽他，罵他。隻是，那種事情隻在夢裏才有過。無論如何，在各皇子相互的攀比中，在德妃的冷漠中，在旁人的閑言碎語中，方君乾長大了，成了百姓口中教育孩子的典範——封王，賜宅，特許留京。有人端著燦爛的笑容恭喜他年少成才，斷言他必定前途無量；也有人在他背後陰測測地說這端王必將篡權奪位，危及皇室血脈。而方君乾自己，隻是固執地做著一個家和萬事興的黃粱美夢。方君乾以為自己就這麼活下去了，卻遇著那江南來的世子。
    他從那世子的眼裏看到了自己，那般冷清，那般寂寥。仿佛是攜著前世的悲哀，一層一層撩開他的心扉。他小心翼翼地接近，卻隻換來他的步步疏遠。就像是他想盡力討好的德妃，他越是示好，那德妃便對他愈是客氣。方君乾真的累了，隻是那些所謂的忠臣良將，還等著他去掀起驚濤駭浪，盼著他去做那亂臣賊子。方君乾想揚唇苦笑一番，奈何真是累極了。
    “改日去離湖劃船吧。”方君乾望著茶杯裏黃綠的茶葉，開口。
    “你倒是忙暈了頭，這離湖的早在前幾日，就結了層厚厚的冰霜。”
    “是嗎？明明那日去還沒有的……”方君乾突然抬眸，對於歸狹促一笑，道“明日一同去銅雀館，我做東。”
    於歸挑眉，笑意像是盛滿了茶水的杯，生生溢了出來。“就等端王這句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