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玉茫然的站在奈何橋邊，看到的是他清俊的背影。
    晚了一步，身邊鶴發雞皮的老嫗幽幽出聲，“他已經飲過忘川河水，前塵往事隨水而逝，不記得塵世的一切啦。”
    蘇玉木然的點點頭，無妨，下一世閻王會通知他，他再去找他便是。最多是多花點時間罷了。
    轉身準備下橋，又聽到蒼老的聲音在幽暗的地府中響起“那孩子，走之前說讓您下一世等他。老婆子不知道是什麼意思，隻能原話轉達。”
    白衣男人行走的腳步一頓，原本用來掩人耳目的白發和皺紋全部消失不見，依舊是那般清秀的麵容。
    仍沒有轉身，隻是側過一雙清冷的銀色眸子，看著橋邊開的正盛的曼珠沙華，淺淺的笑了，嘴唇上下合動，像是在說著什麼。
    等待他再一次轉世，又是六十年。沒了流光陪伴，日子孤寂了許多。
    一世輪回，開胎光，氣魄。
    第二世，應當是爽靈和力魄。依舊躲不過二十歲的坎。
    這一世的離索，降生在一戶大富人家，出了點差錯，蘇玉再找到他的時候，他已經滿了十八。晚了一步，他便隻剩……兩年壽命。
    那日見到他的時候，他正站在一棵樹下把玩手裏的折扇，也是漆黑的扇骨，光滑的扇麵，上麵沒畫什麼東西，寫著“君子如玉”四個大字。
    穿著淺藍色錦袍，頭發高高的束起，雍容佳公子，這時的他已經有了往日九分模樣，若是嘴角的笑不是那般溫和有禮而是帶著點邪氣，若是漆黑的眼眸藏上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思，若是額間印上一個赫赫銀色蟠龍印。若是……
    風起，落葉飄零，他的發絲隨著風的方向緩緩擺動，含笑拂去肩上的停留的枯葉，蘇玉遠遠的看著。
    他本來低著頭整理衣服，卻驟然抬起頭，目不轉睛的盯著蘇玉所在的方向，還是那樣的眼神，紅著眼眶像是倔強的幼獸，眼底藏著一點委屈。
    然後如前世無數次做過的那樣，等蘇玉走上前，緊緊抱著他的腰，腦袋在他脖間輕蹭“蘇玉，你再不來，我都等不下去了。”
    懷裏的蘇玉動作一愣。驚詫的看著他。委委屈屈的樣子，活像是上一世的天歲，顫抖著雙手把他從懷裏拉起來，失了往日的鎮定，望著他漆黑的眸子“你……你叫什麼名字。”
    “天歲。說了讓你等我的。”他委委屈屈的回答，眼眶通紅，分明在撒嬌。
    呀，原來是孟婆騙了他，這人竟然是帶著記憶轉生的。可是，孟婆為何要騙他？等到想通的時候……又已經晚了一步。
    他還有兩年壽命，蘇玉總是過得格外珍惜，後來的事情就順理成章，兒子喜歡上一個男人。那家鬧過之後分了家，兩人搬到城東一個荒宅裏，安樂的過著。
    總聽別人說天歲是如何如何了不得的神童，出生不過三月便能說話，三歲就已經出口成章，九歲已熟悉四書五經。
    若不是他家當家是從商的，家裏子弟不能入仕，否則天歲定然是能成為狀元的，當然，這是在那隻男狐狸精來之前。
    誒呀呀，後來某日來了個長得傾國傾側的狐狸精，還是隻公的，硬生生的勾去了天歲的魂魄，和家裏鬧分了家。
    每次聽到這，蘇玉就會淺淺的笑，扯了扯被高大男人拉著的手，撫平那一雙緊皺的眉“生什麼氣，說的本來就是事實。不過沒有傾國傾城”
    兩世，他的相貌無半點變化，天歲早就知道這人並非凡人，還真是他們口中所說的男狐狸精。
    或許是這一世恢複了兩魂兩魄，天歲也無師自通的學了一星半點那人的做派，把人抱在懷裏，曖昧的舔濕蘇玉圓潤的耳垂，輕輕嗬氣“已經傾了我的國，傾我的城，既然這樣，狐狸精的義務你也應當做到的。”
    義務，還有什麼義務！無非是勾引男子吸人精魄。
    蘇玉不小心紅了一張臉，這一世，他總被這人吃的死死的。
    看，僅僅是一個轉世，天君總是狡猾的很。
    哪怕是蘇玉把一天掰成三天用，天歲二十歲的生辰也已經到了。
    天命，則人力無法轉圜。
    就算他三番四次叮囑天歲生辰那天不要離開自己的目光，也隻是一個晃神，他走到門口摔了一跤，不知誰在門檻不遠丟了一塊碎瓷片，估計是那些咒罵他們的人丟進來的。
    再起來，他已經是滿臉的血，還強撐著笑著對他說“你別哭，我沒事。”一邊說話，鮮血從被劃開的脖子咕隆隆往外冒，一眨眼就染紅了他鍾愛的那件淺紫泛銀的袍子。蘇玉送給他的東西，他很是珍惜。
    他躺在他的懷裏，蘇玉神色慌亂的給他止住血。可惜再怎麼施法也是徒勞無功。隻能讓他的傷口好上一點，能說出話來。
    顫抖著抬起一雙沾滿鮮血的手，勾出個笑，輕聲說“我本以為你是愛我的。直到聽到你在夢中叫另一個男人的名字的時候，我才發現我隻是一個替身。”
    蘇玉聽著他的話，如遭重擊。眼前驟然浮現出每一次在他身上喘息癲狂模樣，死死壓著自己的手十指交纏，然後總會問自己一句“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他從來都沒留心過，下意識的點頭。心裏想道：我知道啊，我知道你是離索。
    不，不知道，你不知道我是天歲，不是離索。
    天歲死的時候，嚐到了從蘇玉腮邊滑下來的眼淚。苦的很。他笑，就算是個替身，這人肯為自己哭，也夠了吧。
    於是他說“再有下一世，我不是離索，我是天歲。你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