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先生長得俊，有本事，又有文化，是村裏許多姑娘的心尖上的人，劉家和他交好，劉家大嫂熱情的像他推薦著這家那家的姑娘。
    本來以為蘇先生定然是願意的，誰知道最後蘇先生隻是溫文爾雅的回應“在下已有心愛之人，可惜早亡。便發誓一生都不娶妻，讓大嫂操心了。”
    這個回答可了不得，男人都是三妻四妾的，隻有在安寧村才好一點，不過先生還這麼年輕，就打算孤獨一生了，他同意，村裏的姑娘也不依。哭著鬧著讓自家娘親來說，說的蘇玉煩了，又不能拒絕。惱的很。
    誰知道先生還沒生氣爆發，劉家的天歲倒是鬧了。隻要誰家敢往蘇玉家裏踏半步，他就站在門口丟石頭，差點把王家大媽的臉給劃出一道口子，當下鬧得不可開交。
    那時蘇玉恰巧去了山上，回來的時候就看到天歲一個人倔強的守在他家門口，好好地一張臉已經高高的腫了起來，分明是被人大力扇過巴掌。
    劉家漢子正大手拉著他白嫩的手臂，壓著他的頭想要朝王大媽道歉。
    誰知道天歲竟然倔強得很，脖子強的直直的，紅著眼眶，眼神像是一隻凶狠的小獸，可是眼底分明藏著委屈。
    蘇玉遠遠看到他的樣子，眼眶突然就紅了，隨手把提著的兔子甩到一邊，快步上前把天歲護在懷裏。
    見他來了，天歲的神色馬上就換了下來，委屈的癟著嘴巴，抱著他的腰想哭又哭不出聲。臉還高高的腫起來，一碰到蘇玉的衣服就疼得他輕聲吸氣。
    眼底有銀色的光芒閃過，若不是還存著一分理智，蘇玉定然帶著人直接離開。
    強行壓下冒到喉嚨的怒火，心疼的把人抱在懷裏。
    像是換了個人，雖然還是溫和有禮的樣子，語氣也是很禮貌，偏生說出來的話讓全場的人都覺得陰森森的，後背發涼“謝謝大家的好心，我已經決定不娶，也不好耽誤好姑娘。”
    又看著王大娘，隻是淤青了一點，指著不遠處的兩隻肥碩的野兔“天歲年紀小，不懂事，這事說到底因我而起，大娘別和小孩子計較，兩隻兔子就算是我為天歲拿的賠禮。”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也都不是壞人，王家大娘點點頭。交代劉家漢子好好帶孩子。
    這事就算不了了之。
    晚上，蘇玉抱著依舊腫著一張臉的天歲，哪裏還有天君驕傲的樣子，歎息一聲，眉頭緊鎖，心疼的看著他“你又不是傻子，別人要進來，就進來罷，弄得一身傷。”
    天歲冷哼一聲“我不，我就是不讓別人來，你是我的。”說完還緊緊抱著蘇玉的胳膊，死都不撒手。
    這麼強的占有欲讓蘇玉感到心悸，又無法忽略從心底冒出來的那一點點甜蜜。哪怕是失了三魂三魄，天君依舊是這個樣子。
    讓他閉上眼睛，施法給他治好了臉上的傷，隻說是從外麵買來的傷藥，效果好。
    天歲實在是太黏蘇玉了，連自己家都不要了，見著自己的家人冷冷淡淡的叫聲“爹、娘”。
    劉家是淳樸的人，可是心裏也有了想法。
    等到劉家婆娘又生了一個大胖小子的時候，天歲就更加的不受待見。幹脆直接搬到了蘇玉家住。也不知道是自家生了個兒子，還是蘇玉家生了個兒子。
    先生長得年輕，十幾年過去了，還像之前的樣子，除了頭發上多了點白發，眼角添了點皺紋，並沒有什麼變化。
    天歲從外麵回來，已經是風姿綽約，都說劉家天歲雖然是不省心的，不過論相貌絕對是一等一的俊朗，哪怕是穿著粗布麻衣，都像是謫仙下凡一樣。雖然和劉家關係冷淡，但是天歲好歹還是知道一點。還好他學問好，跟著先生一起學習，等到及冠的時候去考鄉試。
    人家知道劉家大郎以後是要當狀元的人，都覺得配不上，也沒人來他家說媒。
    天歲更是樂的很。抱著蘇玉的腰，撒嬌般的把腦袋在他脖子間蹭一蹭，全然不顧他已經比蘇玉高了，輕聲問“蘇玉，我及冠的時候，你送我什麼禮物。”聲音是滿懷期待的，更是直呼蘇玉的名字。
    不過因為他十分堅持，蘇玉隻交代在人前要叫他先生。
    天歲哪裏知道，他話一出口，懷裏的蘇玉已然紅了眼眶。及冠……及冠……天君這一世命薄，哪能挨得到及冠。知得強忍著心裏的澀意，一聲不吭。
    果然，等到天歲快及冠的時候，突然毫無預兆的生了一場大病，誰也不知道是怎麼的，就是一病不起，病了兩三個月，喝了無數草藥也不見好。
    村子小，誰家有什麼事情一下子就穿的瘋了，都在私下討論著劉家大郎或許是熬不過這個冬天了。
    劉家也是傷心的很，但是和天歲的感情一直比較淡薄，哭了好幾場，知道藥石無罔，隻得早早地上山給他劈了個棺材，縫了一身壽衣。
    蘇玉真切的體會了一回九淵在秋暝每一世都要體會的感受，甚至是體會了一回離索之前的感受。看著心愛的人漸漸衰弱下去卻無可奈何，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事情的發生。
    等到天歲及冠的那天，他已經瘦的成了一副骨頭架子，明明連話都說不出來，偏生固執的要拉著蘇玉的手，扯出一個笑。嘴唇一張一合，張嘴想要說什麼。
    蘇玉紅著一雙眸子，把人抱在懷裏，彎下身聽他說。
    他斷續的出聲，十分的艱難，聲音像是強行從喉嚨裏擠出來的一樣，難聽得很。“蘇玉……我、我想，我喜歡、喜歡你。你、你呢？”
    蘇玉一愣，低下臉看著他，眼裏的淚水筆直的滴落在他黑黝黝的，即使是重病也不減半分神采的眸子裏，再順著眼角流出來，像是他在哭一樣。
    等到蘇玉反應過來的時候，他臉上帶著歡歡的笑，低聲在他耳邊說“我也是啊，離索。”
    隻是在他說之前，一直緊握著自己的那隻手，已經鬆了。
    他終究是沒聽到。
    天歲死後，在村子裏呆了二十年的先生也不見蹤影。隻看到劉家桌上留了二十顆渾圓的東海明珠。人們說，這蘇先生，一定是天上下來的仙人，劉家的天歲也是天上的謫仙，等到天歲這一世陽壽盡的時候，就和蘇先生一起回天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