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帶她出去嗎？”被惠婭猝不及防地問到了。
    我能帶她出去嗎？
    ……我不知道。
    我想把她帶到別的地方去，我不想把她留在這個冰冷寂寞的地下室裏。太不公平了，憑什麼我們都能呼吸地表上的氧氣，而零不能？憑什麼我們都能在地麵上行走，而零卻連踏出那個巨大罐子也不行？
    但盡管我想成為那個救她出去的人，我也很清楚我的無力和弱小。我根本連這裏最低級的兵卒也打不過，還提什麼帶著零衝出去？
    ——這樣的無力感無時不刻不扼住我的咽喉。
    “惠婭。”
    “嗯？”
    “我會帶她出去的。”我轉頭注視著她的眼睛。
    惠婭看著我的臉，張了張嘴卻什麼都沒說出來。不過我能感覺得到她眼中閃爍著的明滅燈火中透出了感激和心安之情。
    我一定會帶零出去的。
    就算拚上命也一定會。
    至少，要讓她看見藍色的天空。
    又走了一段路，惠婭突然低聲說：“待會兒有個驚喜。”
    我疑惑地看向她。她卻再沒出聲。
    一路上伴隨著寂靜無聲，終於走廊到了盡頭，那扇金屬大門矗立在那裏。
    惠婭伸手輸入了複雜而冗長的密碼，隨著一陣古老的吱嘎聲，門轟隆隆地被機械臂挪開了。
    發散著幽幽水光的巨大罐子依然站在那兒，橫跨整個房間的懸梯也沒有動過的痕跡，一切都是原樣，跟我離開之前似乎沒什麼大區別。
    什麼是驚喜啊？
    於是習慣性地，我的目光轉移到了罐子中央——平常零所呆的位置。
    “欸？！”我發出驚呼。
    罐子中間是空的，沒有零的蹤影，唯一看見的隻有緩緩向上漂浮的水泡和在水中搖曳著的各種粗細不均的管子。
    所以說這就是驚喜嗎！？零跑哪裏去了！？
    ——我現在隻有驚嚇了啊！
    之後，我突然瞟見在大門一旁衝出了一個黑影，直朝我撲過來。反射性地，我張開手接住了這個不明物體。
    靠著我下巴和脖子的觸感毛茸茸的，像是蓬鬆的頭發？
    “十二月！”那個東西突然叫出了我的名字——用著我無比熟悉的嗓音，隻不過再沒了那種朦朧回聲的感覺了。
    ——是零！
    “零！”我終於能夠呼喚你了。
    她抬起頭，撐起了窩在我懷裏的身子。這是我才發現她套上了跟惠婭似乎是同款的白色外套，以及在那外套之下的身軀有多麼柔軟。
    “咦？你的臉怎麼了？”
    臉上好像燒起來了……
    “咳，零，你怎麼出來的……？”我尷尬地咳了一聲，把話題轉到正確的重點上。
    她站起身，過於寬大的白色把她的骨架襯托得更加嬌小。她晃了晃手臂，那長了她手指幾厘米的袖子就隨著她的動作擺來擺去。
    “惠婭說我能學走路了！”她露出了溫暖的、大大的笑容。
    能走路了？
    “你看，我會走路了！本來想第一時間就跟你說的，但惠婭說你出去辦事了，可能很久都不會來。”她歡快地在地上踱了兩步，雖然有些搖搖晃晃，但還是有模有樣的。
    零癟了癟嘴：“我以為十二月再也不會回來了。”
    “抱歉啊，零……”我突然無言以對：“你看，現在我回來了。”
    現在我就在這裏了。
    零開心地點頭：“嗯！我知道十二月總會回來的！”
    “‘一起出去看藍色的天空’，我們約好了的！”
    她張開雙臂，身後是淡淡的水光。
    那雙藍色的瞳孔變得愈加晶瑩透亮。
    惠婭看了看我，似乎是在用眼神詢問“這是驚喜吧”這句話。
    我笑著點了點頭，轉頭看著零：
    “零，我也有驚喜要跟你說。”
    “是什麼？”她滿懷期待地蹲在我麵前，仰頭麵向我。
    我順勢摸了摸她的腦袋。雖說有點粗糙和蓬鬆，但在我手中，感覺就像是最上等的毛皮。
    “零，”我低下腦袋，將額頭觸碰到了她的。
    “我們站到一個世界裏了啊。”
    “你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我會陪伴你，直到我的末日。”
    這是我們之間的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