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應該去嗎？
    在軍區長發布了關於“人體兵器”的一係列資料和公告的同一天晚上，這樣的問話已經在我心裏出現了不止一遍。
    那個少女……零……
    ——她是人體兵器！
    別吵了啊我知道啊！稍微給我閉嘴啊！
    ——想見她。
    可是……她是……
    ——好想見她。
    像是被深深篆刻在了石頭上的古老咒語，在糾結與猶豫之後是重複著的話。
    好像覺得這樣的話出現是很正常的。感覺稍微有點驚悚。
    我……想見零。
    “十二月。”
    僅僅是被呼喚著就已經很開心了。
    頭一次有了“被需要”的感覺。真是奇妙啊，似乎一瞬間就被填滿了，再也沒有行屍走肉的感覺了。
    所以，也想去呼喚她的名字。
    零。
    頭頂上沒有幾顆星星，不過在這段時間裏也算是罕見。幾日來更為濃重的粉塵幾乎把紅彤彤的天空給覆蓋了，隻留下了腐朽得不成樣的霧霾，參雜著滾滾濃煙，直接往臉上刮。
    也許是因為“人體兵器”的原因吧，這邊的人更少了。本來以前還是能偶爾看見巡防的手電閃光，現在除了必備的微弱燈光以外就看不到別的東西了。那扇鐵門看起來關得很緊——也許今天沒法進去了。
    抱著試一試的心情，我還是上前推了一下門。第一下，壓根沒有動一絲一毫，但我收回手的一瞬間卻聽見了像是齒輪急速轉動的聲音，緊接著是一聲沉重的金屬音。
    聽見聲音的時候我都懵了，停在半空的手不知道該怎麼辦。……難道被人發現了？
    我迅速轉頭，可迎接我的隻有空無一人的地壇——那是以前會使用的水井掩體，不過現在已經荒廢不用了。
    ……沒有人？
    我正在疑惑之際，門卻從裏麵被打開了。站在裏麵的是我常常看見的短發女性，她依然穿著白色的製服及踏著陳舊的短皮靴。
    我還沒緩過神，她已經把我扯了進去。我整個身子進去的一瞬，門不知怎麼的自動就合上了，連一絲縫隙都沒留。
    “她在等你。”恍惚間聽見她說了一句這樣的話。
    咦？
    她……？
    “是指零嗎？”我下意識地問道，隨之我反應過來了，直接捂住了自己的嘴。
    糟糕……我說了些什麼！？
    她的眼神變得極其微妙，眉毛揚了揚，那雙美麗的眼睛顯露出一絲了然和思索。
    “零……不錯的名字，她一定很喜歡吧。”說著她本來一直麵無表情的臉破碎了，從缺口處浮現出了依稀的微笑。
    “走吧。”
    不容呆愣地，她直接帶著我通過一扇扇形態基本相同的門，走上了一條我從沒到過的走廊。那裏沒有我之前看到過的一排排書架和那些磊起來的卷宗，倒是多了一些光亮——居然是自從戰爭爆發後我就沒看到過的燈泡！
    由於燈泡表麵太易碎，在戰爭中很快就消聲覓跡了，接替它的是現在的白熾燈——說是白熾燈，其實是更加堅固的納米包圍式抗壓燈泡，但發出的光照跟白熾燈基本相同，於是不知什麼時候起它也被叫做了白熾燈。但這種燈到底還是沒有燈泡耐用，雖說廉價但很容易故障，像是軍區提供給我們這些雜工的住宿地裏，五十多個人才隻有一個白熾燈，還總是三天兩頭地壞，經常是一到半夜就伸手不見五指的程度。
    而在這裏卻有這麼多本該絕跡的燈泡……我感覺自己的大腦已經沒法工作了。
    “以後你隻要有這個就可以進這裏來了。這是逃生通道，一般人不會來，但你也小心點，這裏的出口白天還是有軍人把守的。”一直走在我前麵的女人突然反身，將一張摸起來像是磁卡的東西塞在了我的手裏，隨後繼續向前走。
    我含糊地答應了兩聲，也隻能跟著她繼續走。
    聽她的話來想，她應該是知道零的吧？也許還跟零很熟……不過還真是個漂亮的人啊，就連穿著白色的樸素製服也能顯示出那種堅毅的氣場和女性的曲線……怎麼說呢，像是有這樣清冷氣質的人，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走廊很快就到盡頭了。女人打開的最後一扇門背後，是我昨天剛剛看過的巨大罐子。
    零，就像昨天一樣，生活在平靜的水中，扣著氧氣罩。
    不知道是我眼花了還是怎麼樣，我總覺得零山上插著的管子變少了，沒有像昨天看到的一樣那麼猙獰。見到我的臉，她直接撲到了罐子的邊壁上，臉上露出驚喜的笑容。
    “十二月……！”帶著微微顫抖的聲線，零的笑容越發明媚起來。
    不知什麼時候，女人已經靜靜地離開了。偌大的房間裏隻剩下我和罐子裏的零。
    “啊，我回來了，零。”我有些受寵若驚地走上前，仰頭望向她。
    “你真的回來了……惠婭真的帶你回來了！”她激動地說著。
    原來剛剛那個就是惠婭嗎？
    是這樣啊……難怪她會把我帶過來。
    在這樣平和的夜晚，我向零述說著外麵的世界。她很開心，問了我不少問題，像是“什麼是電話呢？”之類的。不過也有很多問題問住我了。
    “那什麼是戀愛呢？”
    “啊……是很溫柔的東西啊……”
    關於這樣的問題，我也隻能解釋到這裏了。我自己都不太明白怎麼去說，麵對對外麵世界一無所知的零，我就更含蓄了。
    接著，我們聊到了願望。
    “十二月的願望是什麼呢？”由於她上次告訴我了她的願望，這次就輪到我了。
    “我嗎？……最近的願望是離開軍區吧，我想看看以前的藍天，有人告訴我在軍區外麵會有藍色的天空存在。”
    聽到我的話，零突然沉默了下來，像是開始在思考著什麼。
    “零？”
    “我知道了！”
    “欸？”
    我被她突然喊出來的話給驚到了，而且我還沒明白她的意思。
    “那我的願望從今天開始就跟十二月一樣。”
    她眨了眨眼睛：“我，想要看見藍色的天啊！”
    就像個儀式一般，她鄭重其事地又默念了一遍。
    “惠婭說，這樣的話願望就能實現了！”
    “如果是兩個人的話，十二月的願望很快就能實現了吧。”
    零說的這兩句話異常純熟，連語法也沒有錯誤。她綻開了笑顏，那雙澄淨的眼睛望向了我。
    突然，我感覺鼻頭有些酸酸的。
    我將手伸了上去，隔著厚厚的玻璃觸碰到了零的手指。
    “是啊。我們一起來實現吧！”
    總有一天……會實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