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爾倫之塔並非是一座高塔或者很高的建築物，而是一座從市中心拔地而起的太空電梯，由著名的太空建築設計師巴斯特設計並於城市奠基三百周年的那一天開工建設。
    在一片由菱角分明的三棱錐組成的鋼鐵城市圖景中，艾爾倫之塔像一道從地底直通天堂的光柱靜靜地豎立在這鋼鐵叢林中。
    “凱文，凱文，凱文！”
    太過於沉浸在眼前的美景中，梅爾連叫了好幾聲我才反應過來。
    “啊，抱歉看得太入迷了，”我說，不知不覺地感到臉上有些發熱，“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在太空待得太久了的緣故，長時間地生活在封閉和空間站裏多少讓我更向往地麵上自由開闊的天地吧。”
    透過觀景台的落地窗向下望去，從七百多米的高空中可以很輕鬆地看到城市的全貌：以太空電梯的基座為中心，整個城市像一張鋪開的銀灰色蜘蛛網似的向四方擴張出去，視野極限之處是朦朦朧朧的山影。
    “真是的，你向往的隻是眼前的景色嗎？”梅爾嘟噥著說，語氣裏似乎透露著些許不高興，又像是一種催促。
    我猛然醒悟過來，連忙回身道歉，今天的梅爾一改以往在太空中簡練的著裝風格，一身米黃色的連衣裙再搭配輕輕披在肩上的栗色長發，這番可愛清純的樣子像極了剛剛迎來學校假期的小女生。
    “啊。。。。。。並不是。。。其實我當然沒有忘記你在這裏啊。”我傻笑著說，雖然是想掩蓋剛才的窘態不過似乎都被她看穿了誒。
    “哦對了，上來之前你說有什麼話要告訴我，是什麼呢？”
    “額。。。其實是。。。。。。”
    “誒？難道是看到我這麼迷人的樣子之後忘記要說什麼了嗎？”
    “啊不，並沒有忘記，隻是。。。”
    你們倆的關係還是趕緊確定下來為好，以免夜長夢多。
    科恩上校在信中留給我的話又一次不經過我同意就竄了出來，我能感到一把火騰地一下在我臉上燃燒了起來，這熱量一直朝眼眶湧，似乎是要突破我意誌力的束縛從眼眶湧出來似的。
    “怎麼了，臉好紅啊？”她突然湊到我麵前，然後似乎是在一瞬間明白了什麼似的，“火苗”也竄到了她的臉上。
    我似乎感到有股力量從身後的空中狠狠地推了我一把，將我直接扔進這翻滾著的情緒的海洋中，一時間心跳的速度快得像是剛剛做了一次百米衝刺，緊接著那句在我喉嚨裏徘徊了足足十分鍾的話像是被這澎湃的心跳推著出來似的：
    “梅爾，做我女朋友吧。”
    時間仿佛在此時此刻凝固了，隻見一片緋紅像傍晚的雲霞般聚集在她臉上——雖說在旁人眼中就我和她的關係而言告白已經不過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形式了，但當這句話從我嘴裏說出來的時候，果然還是讓她吃驚不少吧。
    “凱文。。。”她輕聲說。
    “嗯。”
    “為什麼是我？”
    對這個問題完全沒有準備的我一下子手足無策，當此前很多次麵對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的時候總是能很好地給出一個答案，但當別人問起的時候總是不知如何說，這大概就是思想與言語的差距吧。
    方才放緩了一點的心跳又重新加快了。
    “給我一點時間好嗎？”梅爾說，她輕輕抓住了我的手臂像是在請求。
    “嗯，不會太久哦。”
    “不會的，或許就今天吧，我和你一樣對於自己心裏所想很清楚卻不知道該如何表達。”
    “那麼。。。”
    “先暫時分開一會兒吧，我想找個安靜的地方一個人靜一靜，今晚再見麵好嗎？”梅爾抬起頭楚楚可憐地看著我，那種眼神讓我原本狂跳不已的心一下子安靜了下來，“今晚25點，起點咖啡屋，就在電梯基座的商場街上。”
    “嗯，這樣也好。”
    艾爾倫時間17：00，格拉斯工業廣場
    等待梅爾的答複的十二個小時對我來說著實難熬，也不知道在這段時間裏她會去哪裏做什麼樣的事情，或者思考什麼樣的問題。我懷著換一種心情的想法坐在格拉斯工業廣場草坪邊的長椅上，看著廣場上來來往往的遊客出神。
    隻是今天的格拉斯廣場似乎有些不同，廣場上的遊人都行色匆匆，倒是在四周雕像的拐角處有不少人在聚集。
    “喲年輕人，今天的格拉斯廣場可不適合一個人來哦。”突然間一個中年男子的聲音從我頭頂傳來，我抬頭一看，是一個留著絡腮胡的胖大叔。
    我看著這位衣著有些邋遢的大叔，一言不發。
    “看起來你好像是有心事的樣子，要不要喝點酒呢？”大叔衝我笑道。
    “不用，我有乙醇不耐症。”我回答道。
    “哦，乙醇不耐啊，那真的是太不幸了，你失去了很多美妙的人生體驗啊，”大叔挪了挪胖乎乎的身子在我旁邊坐下來，“沒有去接受轉氨酶基因修複治療嗎，反正也不是什麼大問題吧。”
    “基因醫療在帝國境內是違法的吧，我可不想冒那個險。”
    誰知大叔輕蔑地笑了一聲，繼而給自己點上一支煙吞雲吐霧著說：“酒精和尼古丁這兩樣東西從人類的亙古時代就開始伴隨著我們了，相比起迷幻藥這種盛行一時很快又會消亡的東西，傳統的放縱方式還是更靠譜的。”
    “謝謝您的忠告，不過我隻需要稍微地休息一下就好了。”我說著，同時打量起這位奇怪的大叔來，隻見他一雙深邃得填滿故事的眼睛藏在胡子和頭發中間，除此之外沒有什麼讓人影響深刻的特點。
    “話又說回來年輕人，像你這樣的人為什麼還要留在這顆行星上呢？”
    “這話什麼意思？”我不解道。
    “我看你身上流露出來的氣質，跟我們這些渾身沾滿泥土味的人大不相同，你是在太空中工作的嗎，或者說幹脆就是一名飛行員？”大叔突然盯著我看，眼神裏有些我讀不懂的東西，“如果是的話為什麼還留在這裏？”
    “不是飛行員，我隻是在空間站上的普通員工。”我說道，由於不知道這位大叔此話的真正含義，又覺得他的話語背後藏著些不尋常的東西，我故意隱瞞了自己的身份。
    “誒，那真是太不行了啊，太不幸了，你跟我一樣都是被拋棄的人。”
    “被拋棄的人，此話怎講？”
    “你沒聽說嗎，前段時間發生在麗雅特空間站的攻擊事件，現在整個艾爾倫都傳的沸沸揚揚的，大家都知道是古曼人幹的，古曼人來了擋也擋不住啊，”大叔說，“古曼人能進入這個星係不正好說明了烏班已經失守了嗎，然而帝國軍卻封鎖消息秘密撤離，把我們這些沒有飛船也上不了太空的人扔在這裏等死。”
    大叔憤憤地低吼著，他噗地一下把煙屁股吐到地上碾個粉碎，然後指著廣場上那些三五成群的人說：“他們也是一樣，都是因為帝國軍的拋棄而憤怒的年輕人，我是個不管死活都毫無意義的老家夥，不像他們那樣血氣方剛了。”
    我轉向大叔指的那群人，隻看見在格拉斯工業雕塑前聚集著的他們臉上都凝固著一種慷慨就義的表情，在不遠處還有更多的人走過來加入他們。
    格拉斯工業雕塑像一排凍結的曆史般注視著他們。
    “他們要做什麼？”我問。
    “要去為自己的生命找一條出路，總不能因為帝國軍隊將自己視如草芥就坐以待斃，哦對了，我也要過去了，很高興跟你談話。”大叔站起來拍拍屁股走了。
    艾爾倫時間19：00，3號輕軌線，檔案館站
    正站在月台上等列車的我被耳旁突然想起的鈴聲嚇了一跳，接通通話後裏麵傳來一個熟悉的男聲。
    “是凱文嗎，我是艾克。”
    “是我。”
    “總督府門前和艾爾倫之塔發生騷亂，我們這邊需要人手。”艾克語速很快，像是情形已經十分危急似的。
    “騷亂？”
    “是的，就在一個小時前有大批民眾聚集在這兩個地方，總督府門前無恙，隻是不知道電梯那邊的情況怎麼樣了。”
    太空電梯？
    就在這時，那個胖大叔說過的話又浮現在我腦子裏。。。。。。大批的民眾在總督府和太空電梯前聚集，難不成他們要衝擊艾爾倫之塔嗎？
    “艾克，是總督大人要我過去的嗎？”
    “你知道這不可能，它根本就不認識你，叫你來支援我們是希恩斯艦長的意思。”艾克說道，從耳機裏我聽到那邊已經亂成一片了。
    “希恩斯？”
    “其他的沒讓我多說，請馬上到總督府來吧。”
    艾克啪地一聲掛斷了電話，我突然覺得心頭一涼：自從我和梅爾在塔上分開後她就一直不接我的電話，而發生在總督府和太空電梯附近的騷亂極有可能波及到她。
    艾爾倫時間24：40太空電梯入口處上空
    按照格利特帝國行星時間標準，在不同自轉速度上的行星上都有一套屬於自己的計時規則，而我現在身處的艾爾倫V一個自轉周期接近32小時，這也就意味著現在距離太陽下山剛剛過去一個多小時。
    而此時此刻我的身體正躺在總督府的地下控製室裏，通過奧克斯係統駕駛著無人偵察機盤旋在騷亂的人群頭上。
    “凱文，感覺怎麼樣，這飛機你是第一次開有沒有不適應？”艾克通過塔台通話問道。
    “神經契合穩定，無人機的操控性也不錯。”
    “那就好，根據總督大人的命令，你在人群頭上持續提供影像就可以了。”
    “明白了。”
    我回答道，話音方落便一個側滾降低了高度，同時將無人機機腹下的鏡頭對準了騷亂的人群：隻見今晚的艾爾倫之塔塔身布滿探照燈，懸掛在塔身上的燈像一串璀璨的明珠般耀眼，在探照燈的照射下，憤怒的人群一邊揮舞著手腳一邊不住地向太空電梯的入口衝去，警衛組成的人牆在人潮的衝擊下顯得有些不堪一擊。
    “凱文，繞著太空電梯的主體飛一圈，我們要看看現場的全景。”
    我照著艾克的吩咐操控無人機開始環繞塔身飛行，通過機腹攝像機可以清晰地看到人群像流沙般朝著中央聚集，他們一麵向阻擋他們的警衛致以各種憤怒的問候一麵高呼著口號。
    “場麵太混亂了，完全是毫無組織的騷亂。”我說。
    “事實上我和總督大人一致認為這是有預謀有組織的，”艾克清了清嗓子說道，“你看見塔西側的那個臨時搭建起來的平台了嗎？”
    我循聲望去，隻見在艾克所指的方向上，一個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正站在台子上朝人群喊話。
    “他是誰？”
    “同時在太空電梯和總督府門前爆發騷亂必須有充分的準備和組織，我們相信那個男人就是組織者之一，凱文你飛近一點，把鏡頭對準他的臉這樣我們就可以通過視網膜識別來判斷他的身份。”
    我不得不將無人機的盤旋速度降到最低限度，同時也盡可能地降低飛行高度以便鏡頭能清晰拍攝，就在無人機從艾克說的那個人頭頂飛過的瞬間，我感覺到了一陣強烈的衝擊。
    “怎麼回事。”
    隻見眼前一片紅色的警示燈光，接著控製畫麵的信息告訴我方才有什麼東西穿透了飛機的右側副翼。
    “我受到攻擊，重複，無人機受到來自地麵的射擊。”
    緊接著又是好幾聲碰撞聲，機翼被擊穿的情形通過網絡連接傳到我的脊柱神經裏讓我感覺像是被人從背後打了一拳似的。
    “凱文我看到了，騷亂者中有人攜帶了小型動量武器並且剛才他們朝無人機開火了。”
    “這意味著什麼？”
    “這意味著此次騷亂完全有可能演變為一場不受控製的械鬥，接下來的事情就簡單多了，總督大人已經下令抓捕持槍者，你脫出鏈接讓無人機自動駕駛吧。”
    在脫出鏈接之前我決定以安全高度再飛一圈，然而就在我轉身的時候似乎看見跟太空電梯僅一街之隔的地方，有一家掛著“起點咖啡”招牌的小店也幾乎要淹沒在人潮中。
    “什麼？”我驚詫道。
    “你剛才說什麼凱文？”
    “你看見那家叫‘起點咖啡’的咖啡屋了嗎，我得馬上趕過去。”
    “馬上趕過去，為什麼？”
    “我跟梅爾約好了在那裏見麵的，但是好像被他們占領了，我要過去看看情況糟糕的話還得想辦法救她出來。”
    隻聽見頻道另一端傳來艾克無奈地歎氣聲，接著他笑著說：“那你還不趕緊退出鏈接，難道要開著飛機一頭撞上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