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太怔愣了瞬，卻又按耐不住幹渴，還是走到上流處，把背上的藥簍放在幹燥的碎石上，蹲下身卷起袖幅，露出的細白手臂被清可見底的溪水耀上一條條流動的光波，越發顯得肌膚晶瑩白皙。
    他浣水清洗了下粘了汙泥的雙手，又掬起一捧清水飲嘬起來，被水珠浸潤的雙唇顯得濕漉漉的誘人，忙碌了大半個早上的疲憊和燥熱頓時消減了不少。
    而那僧侶在他飲水的時候，便上岸穿好了衣服。
    “抱歉，打擾到你了麼？”
    年青的僧侶雙手合十，施了一禮才道“阿彌陀佛，貧僧剛好洗完，稱不上打攪，小公子請隨意。”
    那聲音輕柔溫潤的好似這穿林而過的山風，帶著一股獨特又舒服的清涼感。
    平太這時才看清僧侶的模樣，不由又是一怔。
    那人年紀極輕，才十五六歲的樣子，他寶相莊嚴，氣質如蓮，單單是雙手合十低垂眼眸佇立在那，淡青色的僧袍在微風中飄飄蕩蕩的，和這青天古樹的林野繪成了一副潑墨淡彩的畫卷，連平太之前燥熱的情緒也一瞬間平靜下來。
    平太忙站起身，回了一禮道“小師傅有禮了。”
    平太去過山裏的寺廟好幾次，寺裏僧人的衣飾卻不似這人這般，而他這般出色的模樣記憶中也未留有印象，不禁詢問道“聽小師傅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那僧侶看了他一眼，眼神幹淨而安靜，“貧僧隨家師從丹波國雲遊於此，正寄宿雲隱寺清修。”
    “丹波國？離平安京可遠著呢。”平太輕咦了一聲，驚歎道。見那僧侶似要動身了，忙背起竹簍趕上前笑道“不知小師傅可是要回寺廟了？”
    僧侶點了點頭。
    “若是小師傅不介意，平太便隨你一道吧。”
    淡金色的天光穿過沙沙的樹葉，在小路上點上形狀各異的光斑。
    平太側瞅了眼安靜行路的僧人，他側臉的線條極為好看，波瀾不驚的眸光隱在纖長濃密的眼睫下，讓人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撥弄，掛在胸前的暗色佛珠隨著他的腳步輕輕作響，連身邊的空氣都沾染了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味，讓人有種微醺的愜意安然之感。
    “不知小師傅怎麼稱呼？”
    “貧僧法號慧蓮。”那人微微一笑，清聲道“小公子是一人上山的？”
    “不是，我有一家仆隨我一道來的，約好正午在雲隱寺後門會麵。”
    慧蓮點點頭，沉默了片刻，倏然問道，“貧僧見小公子竹簍裏全是草藥，可是精通岐黃之術？”
    “隻是略知皮毛而已。”平太忙擺手，謙遜道，“幫街坊鄰居治個小痛小病，談不上精通。”
    “小公子卻是菩薩心腸。”
    “予人玫瑰，手留餘香。隻是舉手之勞。”
    慧蓮一怔，看了他一眼才道“想不到公子小小年紀卻也通佛理，倒是難得。”
    這一路有慧蓮伴著，路程好似縮短了大半，不一會便到了雲隱寺後院的小門。
    健之助早早便等在了那裏，這時候看到平太，不禁憨笑地跑過來。
    見平太似乎麵含不舍，慧蓮微微一笑道“小公子在寺裏可有認識的人麼，我幫你喚他出來吧。”
    “我曾機緣巧合救過這寺院的僧正，這次也是來看看他身體如何，卻不麻煩慧蓮小師傅了。”
    見平太唇瓣一張一翕，似言猶未盡，慧蓮也不催促，隻是安靜地在一旁等著。
    “不知慧蓮小師傅會在雲隱寺呆多久？”
    這一開口卻有些唐突了。
    慧蓮也不介意，沉吟片刻才道“若是不出意外，許是要到明年初春的。”
    “若我上門嘮叨，還請慧蓮小師傅莫嫌棄。”
    “小公子言重了。”慧蓮施了一禮，道“那貧僧先行一步告辭了。”
    見自家小主人怔怔地看著那個僧侶的背影消失在院門後，健之助奇怪道“小主人，你這是怎麼了？”
    平太也知道自己有些不對勁，卻抑製不住突然從心底竄起燒的腦子暈乎乎的情緒，不禁喃喃自語道“這人初見時便忍不住想要親近，好似在哪見過一般的熟悉。”
    他搖了搖頭，自嘲道“真是著了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