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克斯韋爾靠到了椅背上，用一隻手撓了撓額頭：“故事太長，還得從頭說起。三十五年前，我是一位雄心勃勃的腦外科醫生兼計算機專家。我一心想憑借自己的才能幹一件造福人類的大事業。我從人類文明的傳承角度去考慮問題。從整體上看，人類的知識和經驗是不斷地積累的。後人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取得新的發現，創造更偉大的成就。如今人類不僅成為地球的主宰而且已經征服了月球和火星。但作為每一個人類個體而言，他出生時大腦卻是一張白紙，所有的知識必須從零學起。人類重複學習舊有知識，占去了他們大量的寶貴生命。能不能找到一種方法，把知識直接灌入人的大腦，使人直接獲得已有的知識？然後人就可以站在前人的肩膀上，把有限的生命完全用在發現新知識和創造新技術上麵？這樣人類文明發展的速度將會大大加快。
    “我的第一職業是一名腦外科醫生，所以我首先想到開發一種技術，可以把知識像灌唱片那樣直接灌入人的大腦。在經曆了無數次失敗後，我發現，人類對於自己大腦的了解，還不及對於茫茫太空了解得多。在目前我們對大腦有限的認知情況下，想要把知識像灌唱片那樣灌入大腦是不可能的。就在我灰心失望的時候，一個和我同樣懷有野心的年輕人創入了我的視野。
    “他是一個計算機天才。在一次酒後的暢談當中，他說他相信計算機可以作為人類大腦的輔助和延伸。他的這句話點醒了我。如果能讓計算機作為人腦的外部存儲器，把人腦和計算機相連接，那麼直接灌注知識的夢想就可以實現了。隻不過不是灌到大腦裏，而是灌到計算機裏，然後大腦像從硬盤調取數據那樣調取需要的知識。不僅如此，還可以充分利用計算機提升人類處理龐大數據的能力。
    “當我向那個年輕人說出這個想法後，我倆頓時有一種相見恨晚的感覺。我們倆當即決定，一起合作研製一台可以與人腦直接相連的計算機。我們給這台機器取名叫羅恩。計算機和人腦的接口部分是由我設計的。為了保險起見，我們首先在靈長類動物上做了大量試驗。
    “經過多次失敗後，我們找到了使電腦和動物大腦連接的方法。最後要進行真人試驗了。我的朋友成為了第一個與計算機連為一體的人。我為他做了手術，把一台接口設備植入了他的後頸。試驗成功了。我的朋友成功地從羅恩的硬盤中調出了一段我事先存入而他沒有看過的文字，並且大聲讀了出來。他成為了曆史上第一個外腦人。但此時大腦與電腦的接口裝置十分笨重，遠不像現在的接口這樣小巧。還需要用導線和電腦連接。
    “為了繼續開發這項技術，我們聯合注冊了一家公司。在投資商的幫助下，我們改良了接口裝置，並且把它做成與電腦無線連接的方式。這樣外腦人就可以擺脫導線的束縛。
    “眾所周知，目前外腦被用得最多的功能是社交。外腦人通過羅恩與其他人進行遠距離交流。這項功能是一開始我們都沒有想到的。但是當我成為第二個外腦人後，利用羅恩進行交流的想法就很自然地萌發了。我和我的朋友進行了人類之間的首次‘心靈感應’。當時的交流方式很原始，我們兩個不過是在各自的腦海中互相打字。羅恩的速度慢得難以忍受。
    “現如今，外腦人之間已經可以通過羅恩在轉瞬之間傳遞大量的訊息。以往通過嘴說耳聽一字一句表達的含義，外腦人經由羅恩瞬間就可以傳達到位。信息交換的速率比常人高出了幾個數量級。我們讓心靈感應的神話成為了現實。正因為有了心靈感應技術，外腦人社會的科技飛速發展，物質財富快速積累，未來向我們展開了美好的前景。公司由一家研發型公司轉型成外腦服務的運營商。傳統通信商在競爭中紛紛落敗，退出了市場。公司實際上掌控了社會的命脈。
    “隨著我們的事業蒸蒸日上，我和我的朋友之間的分歧也漸漸顯現。我的理想是通過外腦技術幫助人類更快地掌握科學知識，從而推動社會的整體文明和進步。而我的朋友不過是希望把外腦技術當做自己的搖錢樹。我們的出發點從一開始就是南轅北轍的，他早就預料到我們倆早晚分道揚鑣。因為我們有著截然不同的價值觀。而我則被最初的成功衝昏了頭腦，毫無保留地與他合作。他不僅是個計算機天才，而且是一個很會經營的人。第一代羅恩很快便以社交娛樂媒體的麵目開始了商業運營。
    “羅恩係統的功能不斷豐富，接口設計越來越人性化。在我的一再堅持下，公司董事會終於同意羅恩加入教育功能。但沒成想，公司把學校變成了賣知識的商店。富人的孩子才買得起知識成為社會精英，窮人的孩子因為買不起知識淪落到社會底層。窮人靠知識改變命運的路被徹底堵死了，富人永遠是富人，窮人永遠受窮。羅恩經過數代進化後，逐漸從一個隻被少數新新人類推崇的娛樂產品，變成為人須臾不能離開的一個重要‘器官’。外腦人的數量越來越多。
    “現在的外腦人已經本末倒置了，他們放棄了自己的大腦，把自己幾乎所有的記憶都存進了羅恩。他們熱衷於和遠在天邊的人進行心靈感應，卻不理會身邊的人。知識成了商品，學生不過是花父母的錢買知識，所謂的學校不過是向外腦灌注程序的地方。學生們得到的隻是一堆目錄。真相是，學校並沒有像說的那樣為每一個孩子的個人外腦空間存入他買到的知識。羅恩的知識庫隻有一個，學校隻是根據學生交的錢開放羅恩知識庫的瀏覽權限！
    “羅恩的另一個功能是幫助外腦人進行各種複雜運算。我本以為這樣可以提高人處理複雜問題的能力，可事實是羅恩讓人變得更加懶惰，連生活瑣事都拋給羅恩去處理。羅恩最擅長的就是數據檢索以及合並同類項。對於不同外腦人提出的同種類問題，羅恩隻運算一次，並不進行重複運算，對於以後的相同問題，它隻會給出完全一樣的答案。所以你們看到，如今的外腦人生活是千人一麵，整個社會毫無生氣可言！
    “羅恩成為了公司壓榨社會財富的工具。公司對外腦人的盤剝令人發指。這背離了我開發外腦技術的初衷，我提出分割公司股權。這讓我和我的朋友最終反目。但我們都知道這一天遲早會到來。那時理事會還沒有成立，但公司已經實際上掌控了社會。我想到過最壞的情況有可能是兩手空空被趕出公司。但事實遠遠超乎想象。我曾經的朋友、事業夥伴對我痛下殺手。我幾次死裏逃生，隱姓埋名，兩世為人。
    “後來的事你們就知道了，我的朋友打造了一個集公司和政府職能於一體高度專製的理事會，並自任主席直到現在。理事會對社會的剝削已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理事會隻知道斂財，不顧民眾的死活。我創造羅恩的目的是建立一個人人享有平等自由和諧美好文明進步的社會，而理事會卻讓社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