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後，伯頓的腿傷在卡米拉的精心護理下康複了，隻是左腿比右腿稍細了一點，走路也有些跛。這天早上，伯頓穿上了工作服和卡米拉一同走出家門。
    天空灰蒙蒙的，馬路上光線很暗冷清寂寥。卡米拉陪著伯頓走到了礦井班車站，那裏已經聚集了幾個礦工模樣的人。伯頓身穿幹淨整潔的工作服，站在穿著髒兮兮工作服的礦工中間顯得十分突兀。伯頓的語言表達仍然有些障礙，木訥地向車站上的工人點頭打招呼。
    班車從街角駛了過來，停在了車站，這是一輛鏽跡斑斑的客車，車身顫抖著仿佛隨時可能散架。礦工們一言不發地上了車，卡米拉揪平了伯頓的衣領：“親愛的，注意安全，等你回來。”
    “放……放心吧……寶貝兒……”
    伯頓跟在工人後麵上了車，這車不如說是囚車更確切。車窗上安裝了結實的鐵欄杆。車上的礦工們並不多看伯頓一眼。伯頓坐在靠窗的位置上，隔著欄杆向站台上的卡米拉招了招手。聽到後麵有人高聲議論：“看，又是一個外腦人。”
    “可不是嗎，瞧他那呆頭呆腦的樣子。”
    “這一陣礦上新來了好多外腦人。”
    “我們這都成了收留外腦人的慈善機構了，這些外腦人真不中用，簡直是反應遲鈍的白癡。上個月我們班上死了仨，有倆是外腦人。要不是那倆外腦白癡挖冒了頂，我那朋友也不會死。”
    “他們在大都會裏不是挺風光的嗎？平時都不拿眼睛夾我們這些底層人。我老婆在城裏做保潔，沒少受他們氣。”
    “他們那點小聰明都存到那個超級電腦裏了，實際上他們離了外腦就什麼都不是啦，我看叫無腦人還差不多。”
    “無腦人！哈哈哈！”
    後排座位的說笑聲音越來越大，伯頓忍不住轉過頭去看了那兩個礦工一眼。
    其中一個胳膊上文身的家夥狠狠瞪了伯頓一眼：“看什麼看！找揍呢！”
    伯頓惱怒地回瞪了那家夥一眼，那家夥騰地一下站了起來。就在這時，一個矮胖的礦工走了過來打圓場：“沒事的沒事的，他看我呢！坐坐。”
    矮胖子說話間坐到了伯頓身邊，小聲說：“剛從城裏來吧？後麵那幾個是幫派成員，可別惹他們。”
    伯頓點點頭，不作聲。胖子接著說：“我和你一樣，以前也是外腦人。我以前在科學院工作，搞量子力學的。諾。”胖子轉過頭讓伯頓看自己的後頸，那裏的接口雖然不見了，但仍然可以看得見明顯的疤痕。
    “嘿，我說胖子，你們不在城裏風光跑我們這幹什麼？想看我們笑話？”幫派的人繼續挑釁。
    “我看八成是交不上服務費，破產了！”
    “服務費？你是指有線電視費麼？這年頭還有因為交不起有線電視費破產的？”
    “你可不知道，城裏那台叫羅恩的超級電腦可是理事會的吸金怪獸。你要用外腦，就必須向理事會按月交服務費。理事會變著花樣升級新係統，一套係統剛用沒多久就又停了。你要想繼續用外腦，就得不停花錢。好多外腦人用著用著就用不起了。”
    “我看理事會是想錢想瘋了！不光剝削我們這些底層人，還剝削起外腦人了。”
    班車開到了７號安置點的大鐵門處。第一道大鐵門緩緩打開，班車駛了過去，前麵出現了緊閉著的第二道大鐵門。班車在鐵門前停下。後麵的鐵門關閉。班車被關在了兩道鐵門中間。兩個警察走上車來，一人握著槍，另一人用眼睛挨個掃過每個礦工的臉。每掃過一人，警察後頸上的小藍燈就閃一下，和羅恩中存儲的礦工身份照片比對。警察們掃描一遍下了車，從外麵哢一聲鎖住了車門。伯頓見狀有些驚慌，但看到其他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隨即安心下來。前麵的大鐵門緩緩打開了，汽車駛出了７號安置點向著礦山駛去。
    伯頓和礦工們坐上破舊的礦車向著看不到盡頭的巷道深處駛去。借著防爆燈發出昏黃的光線，礦井裏四處可見廢棄的礦車隨意地翻倒著，胡亂拉扯的電纜，各種被遺棄的挖掘工具和煤矸石隨處堆放著。安全設施年久失修，而工人們對這樣的工作環境似乎已經見怪不怪了。
    伯頓沒有想到的是，今天是他第一次，也是他最後一次下礦井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