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神來一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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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西下,落曰旳餘暉將人影拉得很長。
看不到他旳身體,隻一個歪歪斜斜的影子在風中搖曳,顫抖。風是刺骨的,不知道他的顫抖是因為寒冷,還是因為恐懼。
或許既不是因為寒冷,也不是因為恐懼。他盡力地將記憶往後退,那些師兄弟們一起生活的情景,如同一幅幅不可觸摸的畫麵,飄過他眼前。
烈日,樹蔭下,一群茂騰騰的青年。這是火焰堂的門徒,在這千裏戈壁之上,這群充滿活力的青年,無疑是一道最靚麗的風景線。
他是這群青年中的一個,個不算高,相貌並不顯眼。他叫武靖,與林楓一樣,他也是個孤兒,但他沒有浪跡江湖,而是自幼便在火焰堂長大。日子是單調的,但他很快樂,還從未有過一件事曾令這位十七八九歲的少年為之而煩惱。
在他的印象中唯一有點不順心的事便是師傅總是板著一張臉,無論弟子們做得有多出色。練功是件枯燥無味的事,然而大師兄總會在這無味的生活中給大家夥找些樂子。
大師兄猛地一蹬腳,一個完美的後空翻便展現眼前,但同時還有一段優美的配樂——褲子的撕裂聲。他急忙用手遮著,表現出一副如同剛出閨女子害羞的樣子,委屈說道:“師父,你看……”他本來是想借此機會回房歇息的,但師父卻仍然板著臉說:“天這麼熱,褲子破了正好納涼。”此話一出,就連不會笑的,也必定會哈哈大笑起來。在一片笑聲中,大師兄不得不摸了摸頭,退卻下去。
然而人的一生並非隻有笑聲,隻有笑聲的生活其實隻能算作是活著。
令這個少年無法言笑的最終事還是來了。一個時辰前,在這片黑的使人毛骨悚然的千裏戈壁灘上,唯有駝鈴的響聲,依舊如千百年來始終如一的一樣清脆。
駝鈴是與世無爭的,盡管一個時辰後空氣中彌漫著一切的焦糊味——飛禽,走獸,還有人的發膚身體。
武靖是幸運的,因為他沒被這場突如其來的大火所燒死,在他已經絕望的那一刻,嚴厲的師傅用自己的命換了武靖的命。
但他卻又是不幸的,因為他的鼻孔裏全是火焰堂的焦糊味,他的耳朵裏全是師兄弟們撕心裂肺的呐喊聲,他的眼睛裏全是上千人掙紮的身影。他直到最後一刻,才在亮如白晝的火光中發現,師傅其實也有笑臉。
全都沒有了,幾輩人苦苦經營的火焰堂,曾經雄霸一方甚至是威懾中原武林的火焰堂,頃刻間變成一片廢墟。
一本老的掉渣了的書。這是武靖在清理廢墟時發現的唯一沒有被燒毀的東西,上麵全是密密麻麻不知名的文字。
若在以前,他肯定毫不猶豫把它扔掉,但現在,它卻成了他唯一的念想。
武靖想報仇,然而可悲的是他卻不知道仇人是誰,即使知道,他也無能為力。在他的記憶中,東邊有一個地方叫中原,那裏向來是能人異士輩出的地方,興許有人能夠幫他。
於是他一路向東,逢人便說自己是火焰堂的人,看能不能幫他複仇。
這一說不要緊,使得他這幾個月來都在別人的追殺之中度過。追殺他的人不為別的,隻為那本可以令一個不懂武功的人都可以稱霸江湖的《烈焰刀》,也就是武靖懷中那本老得掉渣了的書。
不過遺憾的是,武靖直到現在都還沒弄清楚為什麼這些人成天追著他殺,直到現在他都還不知道他們口中的《烈焰刀》是個什麼東西。
這裏沒有竹林,要說它與竹的關係的話,可能隻有老者手中用的拐杖是竹做的。幾間小小的商鋪,布置簡單而不失優雅。還有青樓一座,坐落在東南角,那是個不起眼的地方,然而客人卻是比其他起眼的地方的都還要多。一丈二尺寬的路是用青石板鋪的。當那個顫抖的身影將第一步挪入這石板上時,本來就寒冷的空氣,仿佛突然變得更為寒冷。一股殺氣正悄悄襲來。
盡管店小二依舊在幹活,老板還是在算個帳,風塵女子們仍然在揮舞著帶著濃濃香水味的巾紗。但林楓已經感受到了這股殺氣。
他就坐在酒店二樓靠窗的位置,這是個絕妙的位置,他可以將整個野豬林盡收眼底,但卻很難被人看到。野豬林周圍的風景其實並不錯,隻可惜他今天已無有閑情欣賞。
他的酒桌上,除了酒與一些甜點之外,還有一隻可愛大肥貓,他正在挑最好的甜點給這隻貓吃。
這隻貓自然不是林楓的,因為他連照理自己都困難,怎麼可能還去養貓。不過他對這些小動物,卻有著一份非常獨特的感情,這種感情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武靖終於將他的身體拖到了野豬林,他還是個孩子,他實在是太累了,但凡是個人,都可以看出他一臉的疲倦與無助。
他無力地望了望,店小二在招呼,女人在拉客,並沒有曾注意過他。他沒有任何表情,因為他已再無半點氣力去創造表情
他的頭還沒完全垂下,房頂上突然衝出六七個大漢,均手持三環鋼刀,大喝著衝向武靖,喊道:“小雜毛,交出《烈焰刀》爺爺饒你一命。”
這些人也是西北的,西北的大幫派垮了,現在便是這些雜牌軍的天下。
一個大漢揚著大刀衝向武靖,不知是學藝不精,還是搶書心急,以至於拌著一片瓦礫,從房簷上如同個死豬般摔了下來。
街上的行人早已跑得遠遠地看著,客棧店鋪,也都緊閉大門。或許是這裏經常發生打鬥的緣故,這裏的商鋪關起門來顯得十分麻利幹脆。
一個人的好奇心是與生俱來的,林楓也不列外,他也與其他人一齊睜大眼睛往外看。
武靖沒有做出任何反應,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能。一個人倘如走到他這種地步,或許死對他來說已是一種解脫。
當刀架在武靖脖子上的時候,當那個從房簷上滾下來的大漢如同揪起一隻小雞一樣揪起武靖的時候,他已經準備享受這解脫所帶來的快樂。
人就是這麼奇怪,想死的時候怎麼樣也死不了,不想死的時候摔一跤都能將自己給摔死。
武靖沒有享受到這死亡帶來的快樂,他仍然要承受這生不如死的痛苦。
劍與風摩擦出“呼”“呼”的響聲,接著便是一陣撕心裂肺的慘嚎。這是神箭山莊的箭,箭如狂風暴雨,沒有人躲過,頃刻間那六七個大漢已躺在了血泊之中。自己的血。
神箭山莊裏所有人流淌的都是冷血,他們活著的唯一目的,就是達到目的,他們達到目的得唯一手段,就是不擇手段。所有他們所用的箭頭不僅鋒利,而且還侵泡過毒藥水。
《烈焰刀》已經被神箭山莊莊主柳楊飛拿到,但他沒有笑,隻冷冷的說了句:“哼,這就是名滿天下的武林絕學!”
武靖這次真的就要死了,現在估計隻有林楓能夠救他,但是他沒有任何理由去救他,更何況,現在武靖還沒有死。
他並不著急,然而有人急了。林楓感到凳子被人猛地被人踢了一腳,桌上的大肥貓嚇得逃奔離去。回頭看時,卻是一位俊秀的少年,一雙大眼睛中充滿怒氣,道:“這人就要死了,你難道就不知道出手相救?”
這是質問得到語氣,但林楓並不在意。他緩緩說道:“他不是還沒有死嗎?”他頓了一下,繼續說道:“誒,我說你這麼關心他,你難道喜歡上了他?”
“放屁,我會喜歡上他”這俊俏的少年轉而笑道:“噢,你不會是嫉妒吧?”
“沒錯,你是怎麼知道到我嫉妒的?”他這話當然是開玩笑,但所謂說者無意,聽者卻有心,那少年聽了這話,半響不出一言。
不一會兒,林楓才問道:“你不是說我來野豬林的話你就告訴我你是誰,現在我來了。”
“以你浪子林楓的才智,我想我是誰你應該不會不知道吧?”
林楓笑道:“若是我沒猜錯的話,想必你就是最近江湖上名聲雀起的女神探秋月吧?”
“要是我再沒有猜錯的話,你現在在查火焰堂一夜之間被焚為平地的事,而且,眼前這位奄奄一息的少年,想必就是大火過後火焰堂幸存下來的門徒。”
林楓斟了一杯酒遞給秋月,被秋月推開,他幹了一杯繼續說道:“你知道這少年今天會從這裏過,而且,會有許多武林高手在這裏等他,因為他們都想要奪取火焰堂的絕世武學————《烈焰刀》。你之所以叫我到這兒來,是因為你沒有十足的把握保護這少年,而這少年,卻是你偵破火焰堂一案的唯一線索。”
“好好好,不錯不錯,不愧是名滿天下的浪子林楓。”秋月邊說邊坐下,也斟了一杯酒,笑道:“隻可惜你這話裏麵有些漏洞。”
“哦?”
“你說我知道這少年今天必從這曆經過,那我問你,我是怎麼知道的?這是其一。其次,江湖上人人都知道我秋月隻為錢查案,但現如今火焰堂一無所有,我為什麼要為他查案呢?”
“這原因太簡單了,你之所以知道這少年會從這裏經過,是因為你是女神探,你之所以會為火焰堂查案,是因為火焰堂是西北第一大門派,而且足以威懾中原,誰若是查出毀滅火焰堂的元凶,那麼他不就自然會名滿天下嗎?”
林楓笑道:“那時候你還用擔心沒有錢賺嗎?哈哈。”
就在他們對話的時候,又有兩撥人馬來奪《烈焰刀》,但均被神箭山莊的人殺退了。東南角那間青樓上探出個人頭來,“呀”的一聲,哪女子顯然已被眼前這血腥的場麵所駭住。
秋月已顯得有些著急,但林楓卻還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他堅信眼前這少年不會死,要死的話,早就被大火給燒死了。
果然,在那女子縮回頭的同時,傳來幾聲大笑,然後悠悠然說道:“幾位都是四五十歲的爺了,竟然還一起欺負一個小孩子,嘖嘖,真不知道你們這幾張老臉是人皮還是樹皮。”
神箭山莊的人聽到這話自然怒氣橫生,其中一個臉上長著顆大黑痣,瘦得如同幾根幹柴搭成一樣的八字胡大罵道:“他媽的,是哪個王八羔子在背後說老子的壞話?”
八字胡話音未落,青樓窗戶旁閃出個人影來,不!是三個人!眾人看時,隻見當中一個少年,年紀二十五六,玉麵無須,穿得玲瓏剔透,豔麗照人,但腰間插著的卻是一把鏽跡斑斑的劍,而且還是把斷劍。他兩邊卻是兩名女子,一個提壺,一個舉杯,嬌豔嫵媚地往少年嘴裏送酒。少年隻淺淺地一品,然後各親一口,兩名女子“嗯,嗯”得意地哼起來。
林楓臉上閃過一絲微笑,他已開始欣賞起這放蕩不拘的少年。
那少年雙手推開兩名女子,一隻腳搭在窗弦上怒道:“是那個老烏龜王八蛋在說我?”
“是你爺爺我罵的,你能怎地?”八字胡看了看兄弟夥,得意地繼續說道:“小子誒,替人撐腰得先看看自己的毛長齊了沒有,你看你這細皮嫩肉的,爺爺我還舍不得下刀子呢。”他邊說邊用大拇指在刀刃上刮了幾下。
剛才還義憤填膺的少年突然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嘿嘿笑道:“我怎敢在你老人家麵前替別人撐腰呢?你老人家毛那麼長,特別是那兩小撮八字胡,那當真可是天上難尋,地上難覓呀!”可笑的是八字胡竟得意地摸了摸自己這舉世無雙的胡子。
少年越說越來勁,就像見著自己仰慕已久的絕代豪俠一樣,滔滔不絕地說道:“你老人家是江湖上的泰山北鬥,幾十年來行走江湖,市井小民,問您老人家之名無不變色,三歲小孩,聽你老人家之事無不唾棄,臉皮之厚,行為之賤,您老若稱第二,天下還有誰敢稱第一?”
本來得意洋洋地八字胡,此刻卻怎樣也得意不起來,氣得直發毛。他憤怒的時候,雙眼睜得比紅棗都還要大,那顆大黑字也顯得比平時大了一倍。
八字胡氣得像是毀容了一般,怒道:“小子誒,你現在就是跪在地上叫我爺爺我也不會饒恕你了。”
他說這話時,少年整個人已如神箭山莊的箭一樣飛了出去,接著便是一聲慘叫。沒有人在那一刻知道這叫聲是誰發出的,但每個人都看清楚那把鏽跡斑斑的斷劍上,落下一滴殷紅的鮮血。
一陣如同狂風暴雨的箭齊射少年,少年揮劍一擋,劍氣將所有的箭都逼了回去,反射在那幾十號人腳下。
那幾十號人豈是少年對手,拔腿便跑,少年一個燕子三抄水,奪回《烈焰刀》,笑道:“你們可以走,但這書,好像不是你們的。”他轉身看看武靖,將這書扔給他。雖說這裏時有打鬥發生,但這裏的人,卻還是十分善良,武靖已被夥計扶進店裏。
那幾十號人已是怒不可遏,但又能奈何?功夫不如人,隻有被欺的份。退了百餘步,方才轉身罵道:“小子,敢惹神箭山莊的人,都不會活太久,我勸你趕快回去安排後事吧。”
少年手叉後背,悠然笑道:“小子我姓藏名劍,隨時歡迎歡迎各位爺來殺我。”
“哈哈哈,原來你就是七十四戰,七十四敗,以敗而聞名的藏劍。隻可惜你再無戰敗的機會了。”
聲如洪鍾,笑聲卻如魔鬼嘶叫一般,屋頂上的瓦片仿佛被這聲音掀起般吱吱作響。
藏劍急轉身看時,一隻赤色手掌以比神箭山莊的箭快上一倍的速度向他擊來。縱有一千隻手,一千柄劍,藏劍已無法擋住這神來一掌。他已感覺到自己的臉龐被這掌逼得發燙,他的身體放佛正在膨脹。
閉上雙眼,藏劍正準備承受這掌所帶來的痛苦。然而這這痛苦在瞬息之間便消失在藏劍的意想之中,因為已經有人替他接住了這一掌。而這人除了林楓,還能有誰?
沒有人能夠解釋林楓是怎樣接住這掌的,因為所有人都相信即使是神仙,想要成功接住這掌,恐怕也隻有十分之三的可能。
但事實是林楓真的接住了這掌,他卻不是神仙,他隻是一個平凡人,一個隻是長得有點帥而已的平凡人。此刻,他正與眼前這位隻露出兩隻黑眼珠的無名氏比拚內力。
林楓從未遇到過內力如此之大的人,盡管他的武功已被世人公認為可以橫掃整個江湖。
秋月的心瞬間提高八度,她從未為任何人而擔心過,包括自己唯一的親人——他的父親。但現在,她在擔心林楓,這位總共隻和她見過兩麵的男人。
她美麗的麵容已然被焦急所占據,但她沒有辦法,藏劍也沒有辦法,因為他們都知道,這是高手的過招。
林楓略感力竭,黑衣人何嚐不是?他已顯露出痛苦的表情,盡管他在極力掩飾。他不能退,他不笨,他還不想和林楓同歸而盡。
高手過招,靠的是三分氣力,七分智力。他們總會抓住一絲稍縱即逝的機會保全自己。黑衣人抓住了這個機會,縱身一躍跳上屋頂,怒道:“林楓,我們還會再見的。”
林楓矗立街頭,一股鮮血湧上喉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