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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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麼平靜和諧地在紅花鎮渡過了八年,遠離江湖、淡忘顏初行,時間就是河流的水,可以將沙石一一洗滌、沉澱。
我在老頭身上學得一身岐黃之術,三年前在這裏開了個小型的醫館,為鎮上的人看個頭疼腦熱,難得遇上個重傷病危的。這紅花鎮太平得連個小瘟疫都不曾有過,無奈我學無所用,沒法盡施所長。
小萌上了私塾,不負我的真傳,成了夫子眼中的混世小魔王,聰明又頑皮、搗怪卻仗義。憑著老頭平日裏教她的一些拳腳功夫,小小年紀就忍不住要替人出頭,十足沒個閨女模樣,她舅老頭有一次說漏嘴,在私塾裏那些個受她照拂的孩子都叫她“萌少”,這個性,生她時候怎麼就差了一步呢,不然真真一個英雄少年,雖然頭大啊,不過我更得意,這丫頭再長幾年便勝過為娘當年風采了。
紅花鎮三年一度的品酒會設在今日,老頭跟著那幫小的一早便去了醉濤樓。跟著這個嗜酒如命的舅老頭,小萌才八歲,竟已經小有所成,那條小舌頭,對酒的辨別煞是敏銳,與我這三百杯不倒的天賦比,她早已青出於藍。我甚至懷疑,臭老頭是不是瞞著我用針或用藥刺激過女兒的味覺,不過我知道,這一老一小鬼機靈,定是不會告訴我,索性不是什麼壞事,我也不予多追究。
為最後一個病人開完藥方,醫館便隻我一個人,百無聊賴下我關了門溜達在街上,鬼使神差竟到了醉濤樓。今日此地,人山人海,上一屆品酒會我也見識過,似乎今年排場更甚。
我即到了這索性仰著脖子尋找那一老一小的影子。畢竟是練過功夫的,這般擁擠場麵,拚個體力往前移動不在話下。
一個鄉親認識我是醫館的上官大夫,為感謝我之前治好了他老母的腿疾,相當客氣的讓了一個立足點給我,終於找到了可以喘氣的位置,視角還不錯,可以看到品酒參賽者坐落的全部場麵。果然,臭老頭為了這次品酒會的五百兩彩頭拉著我女兒來參賽了,那機靈活絡的小鬼現在神氣活現坐在品酒台上,倒是一點不怯場嘛。
“聽說今年第一名勝出除了可以拿到五百兩彩頭,還加設了附加賽,和嘉賓品酒勝出者可以得到天山雪蓮一株。”我邊上的那位好心鄉親告訴我。
搞得這麼大?天山雪蓮是十分稀罕的靈藥,其效其價值堪比顏初行那年送給爹賀壽的千年雪山參。無緣無故怎麼會想起那麼久遠的事情,一想起那個沒良心的我眼皮就開始抽,哎,真不上道。
品酒已經開始了,因為看過去年的形式,所以我大致也了解這比賽規則。可以坐上酒台的人皆是在先前要喝一杯叫“五十臥”的超級變態酒,之所以謂之變態酒,因為這杯酒混雜了五十種不同品類的酒,這世上能消受得起的怕是沒幾個,所以即便醉濤樓的品酒會遠近馳名,卻是看熱鬧的多,有膽子闖關的少,欲喝“五十臥”,先簽“生死簿”。喝了這酒口吐白沫是正常的,醉濤樓不需承擔責任,生死簿上你情我願,是一條霸道而據理的規矩。看來今天過後我生意要忙一陣了。
如今酒台上有六人入圍,其中一個是女人,坐在那裏舞騷弄姿,很瞭眼;左邊是個老者,仙風道骨的,像個高人;美女的右邊是個書生模樣的小白臉,文文靜靜,說不定深藏不露呢;小白臉另一邊是個邋遢乞丐,為了生活,為了賺那五百兩銀子,不容易啊。乞丐過來是一個錦衣華服的年輕公子,手執折扇,看他身形骨骼,便知是武林中人。當然,一堆人中最容易忽視又最讓人驚訝的便是我家小萌了,坐在那邊假模假樣,椅子後邊懶懶搭著的不就是我家那老頭嘛。我觀察這一老一小,好奇心升起,不知道老頭用什麼辦法讓小萌混過那杯變態酒的考驗的?
第一輪是“小杯”:比較簡單,麵前有五小杯特別安排上來的酒,選手可聞也償來辨別,全對者過關。
“棲春樓的花魁董嬌娘要開始了。這騷娘們在花樓裏出名的千杯不醉,前前後後多少壯誌滿滿的英雄好漢進棲春樓想著看一回醉美人,結果無一幸免地自己在地上醉生夢死。”我邊上那個熱心鄉親感慨說道。
我瞪著眼看他,他馬上意識到我的疑惑,慌忙搖手解釋:“不。。。。。。不,我隻是聽說,我沒跟她喝過,絕對沒。”
我回給他僵硬一笑,轉過頭。男人啊!
董嬌娘舉止風騷,牽著腦袋的那條皓白玉頸軟弱無骨地悠悠轉動,一遭細聞過來後,提著那媚到酥骨的聲音笑道:“嗬嗬,聽好了,香泉、香桂、香流、香碧,最後一個,香雷。”她一邊說著蔥白的手指挨個指著。
真厲害,光聞聞就都知道了,歡場這地方,也是門藝術,佩服。
接著是那個乞丐,估摸著肚子餓著,隻見他一杯接一杯下肚,意猶未盡著道出答案:“啊呀,老叫花子多少年沒喝過這麼好的酒了,聽我老叫化說道說道剛喝的五杯,分別是大金波、雙木湯、三水錯、四象火卦、五土真珠”
敢情來了個五行湯啊,也妙趣。
小白臉書生整了整衣領也開始辨別,前麵三杯似乎都很順利,第四和五杯分別呷了一口,皺了皺眉頭,似乎有些不確定,卻也隻能說了:“是。。。。。。風白、風月、風曲。。。。。。第四杯乃風泉,第五風池。。。。。。額不,第四風池,第五風泉。”
醉濤樓老板趙明坐在南座,客氣詢問:“柳秀才可確定了?”
小白臉看了又聞了一次,點頭道:“小生確定了,第四風池,第五杯為風泉酒。”
仙風道骨的那位也來了,他喝了其中一杯,動作和表情就像在飲茶,說:“玉液、玉泉、玉瀝、玉醞、玉髓。”
如此淡定,果然高人。
終於到我家萌少了,老頭不能插手,這丫頭行不行啊?
五百兩是小,我心裏麵倒真想拿那雪蓮,小萌,靠你了。
小舌頭調皮得在每一杯上沾一下,再仰頭張著嘴搖晃舌尖,這倒黴孩子這時候還玩。
吹動額前劉海的招牌動作一起,我就知道有戲了。
稚嫩聲起:“甜、酸、苦、辣、鹹”
什麼跟什麼呀,我兩隻手掩住臉,省得被人認出和她的關係。
再開眼時那個富貴公子也動作了,折扇展開,朝著五個杯子上方輕搖了兩下,閉著眼睛吸了一瞬,道:“菊花、梨花、桃花、瓊花、榴花。”
一輪結束,成績公布,上天眷顧,我那倒黴孩子居然榜上有名,我沒做好心理準備呢,上官家的優秀血統,出息是應該的。
小白臉最後反複的那兩杯終究是搞錯了,所以落敗。
可憐的叫花子第一杯不是大金波,而是小金波,兩者在釀製過程時間上差三天,極容易混淆,也隻好走人,可惜了。
我最看好的高人結果沒高出品位來,那玉髓酒原來分兩種,玉髓和冰玉髓,差一個字,我很想問他老人家是不是過分淡定得簡說了一個字?
品酒,果然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事後我問過老頭咱家孩子為什麼過了,老頭賊笑告訴我,考官說小萌是幾個中辯酒用字最精辟的,後生可畏啊!後來才搞明白他那幾杯是:蔗甜酒、果酸酒、青稞苦酒、泡椒辣酒和鹹蜂蜜酒。我的孩子,忒遭罪了。
那個讓人銷魂的董嬌娘能勝出我嚴重懷疑是不是用她那雙勾魂的媚眼使勁朝趙明老板放電勾來的,在那邊坐著就沒見她消停過,真擔心我孩兒與她同桌一時三刻別留下陰影。
如今局勢分析下來,剩下的兩個強敵有些麻煩,董嬌娘有姿色,那個貴公子有實力,我家丫頭,硬要掰個優勢就是,運氣!
第二輪是“出水”:色、香、味幾乎一樣的三杯酒分別混合了一種其他酒,隻微量,其中有一杯多滴入了一滴水,需要把它找出來。這種刁鑽的事情都想得出,真變態。
這次三人同時進行的,都在琢磨眼前三杯東西。
我自是關注自己家的,老頭在邊上囉嗦什麼,小萌沒心眼地把前麵兩杯直接喝了,留了最後一杯,居然最先完事,有這麼容易嗎?
董美人這次靠聞是不夠了,她一一小抿一下,杯上留下她豔麗的唇印,酥骨的聲音此刻似乎沒那麼自信了,想了片刻,道“是第一杯。”看來這次趙老板也幫不了他了,杯底的答案是第二杯,終於最刺眼的走了。
那個實力難測的貴公子一杯沒動,我還美美想著是不是棄權呢,結果扇子在第三杯旁邊敲了一敲,說了一句:“怎麼放了一滴半的水在裏麵,在下著實勝之不武啊。”
見過囂張的,沒見過這麼囂張的。
這樣下來,就剩兩了。
我百思不解,小萌那杯是怎麼分別出來的,在我了解中,這兩人都沒那智商。
事後我又問過她舅老頭,那個答案愣是讓我半天沒來得及把嘴巴合上。老頭說:“那時候評審的過來很是討喜地問孩子:‘小姑娘,你怎麼知道第二杯中滴了水呢?’咱孩子機靈,反問:‘這麼簡單的題目叔叔何必謙虛請教呢,您懂的。’那評審忙不及就說了:‘所以你喝到第二杯就已經覺悟,第三杯都不削碰了,高,實在是高。’”
其實那時候,這一老一小本就是瞎貓去碰死耗子,想留第三杯做最後選擇的。
運氣,也是要講天時地利人和的,碰到這麼個極品評審,我們不順著杆子往上爬是會遭天譴的。
醉濤樓老板宣布這最後兩名實力超群,難分輸贏,所以準備請今日嘉賓出題,勝者直接拿走五百兩以及雪蓮。
我站得腿酸,不過一想到有望拿到醫藥至寶天山雪蓮,又一陣雞血充體。
自樓上下來的男子,楓袍如火,灼燒我的眼,也燙得我四肢百骸沒了知覺。
顏初行,怎麼會是那個該死的嘉賓,他不抱著家裏的嬌妻跑這窮鄉僻壤鬼扯,撐得慌。
“諸位,顏公子是本屆品酒會的幕後大老板,五百兩彩頭銀以及價值連城的天山雪蓮皆是顏公子慷慨義舉,大家鼓掌。”
他還是那副欠揍的嘴臉,壓住火氣,現在要忍,小萌還在上麵,不能前功盡棄。
我有意無意躲到邊上那個熱心的鄉親後邊,不願顏初行發現自己。
他就坐在角逐的兩人中間,遠遠看著他與小萌還投緣地對上幾句話,才發覺,這父女倆眉宇間有許多相似。
老頭必定也知悉了他就是那個負心漢,側著頭看了我一會。
“本公子自帶了一壇酒,你們誰叫得出此酒來曆,就算勝出。”顏初行身前多了一壇酒。
那個富貴公子站起,不客氣得啟封,在鼻尖聞了聞,嘴角露出戲謔笑意,然後自己倒了一杯,一飲而盡,再瀟灑坐下。
顏初行看向那公子,噙著笑,說:“榮少可品出一二?”
搞半天,這兩人認識。
那個榮少撐開扇麵,笑著說:“多顏公子的酒自然與眾不同。”
“哦?”
榮少道:“昔日武林神話殷帝陽苦戀西方聖火教聖女司徒冬兒卻終究難以結合,於是退隱深穀,殘月相伴。凝血成釀,化淚相思,取名相思釀,又曰——情人淚。”
“既然是殘月老人的私釀,怎會於我手?榮少可要推敲仔細了?”顏初行道。
“嗬嗬,殘月老人殷帝陽一生有四個弟子,其中最愛也是最在意的便是多年前攪得武林震蕩的絕塵宮宮主無淚,無淚一生摯愛者便是那昔日武林第一公子冷傾歌,此人與眼前的多顏公子齊名四公子,兩位可是生死至交。”
“不錯,冷傾歌的確在我這存了幾壇相思釀,不過,此酒,非也。”顏初行道出結果。
那榮少一聽此言,手中搖扇動作一滯,似不相信,又喝上一口。細細品味。
“味道似乎辯不出真假,咦?相思釀是桃花色,你這酒怎麼染了一層楓紅?”方才一飲而盡並未細瞧酒色,此刻他才找出關鍵。
“所以我說,此酒並非相思釀。”
“那是什麼?”榮少問。
“不忙,品酒會還沒有結束,不如我們聽一下這位小姑娘是否知道?”顏初行給小萌倒了一杯,哄著說:“小妹妹,你來喝喝看,這是什麼酒?”
小萌,小祖宗,千萬別說。我現在真想回醫館把後院楓樹下的那酒壇子給砸了。
“小萌,這酒太烈,小孩子不喝為妙,咱不喝。”老頭手掌蓋住酒杯,解圍。
“舅老頭,這酒你不是偷偷給我喝過,雖然有苦又辣味道是怪了點,酒勁還行,這可是你自己說過的。”這倒黴孩子真不懂看臉色。
顏初行來勁了,湊近我女兒問:“小妹妹,你喝過這酒?”
“這酒不稀奇,我娘也會釀,叫‘紅顏蠱’。”
我已經聽不下去了,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