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知道，可是我更害怕奶奶會傷心。”莫子陽說著，起身拉上了落地窗邊的窗簾。遮住了老人一身的繁華，多了一些真實的陰影，像是有什麼東西華麗地落幕了。
    “有什麼好傷心的？傷心那也是過去的事情了，現在沒事可做，每天都要想一遍，習慣了。子陽想聽，奶奶就講給你聽。”
    莫子陽不知道自己想不想聽。她想了解奶奶過去的生活，可她又害怕聽到奶奶曾經幸福的光陰，因為她會覺得自己隻是個聽眾，是個局外人。
    其實自己本來就是一個局外人吧……
    從有記憶開始就一直待在福利院裏，跟一群一般大小的孩子在一間小教室裏又打又鬧，整天沒心沒肺地等著傍晚才可以播放的《數碼寶貝》。後來被奶奶領養，從T城來到了這裏，有了家，有了家人，有了一天三頓的飯菜，有了一整天都看不完的動漫和番外，有了自己的第一把吉他，有了自己的書包、學校，有了她從未想象過的，極為奢侈的一切。再後來便是與林月森奢侈的相遇，奢侈的兩年。
    這原來都不屬於她啊……
    莫子陽的鼻尖一陣發酸，她趕緊閉上眼睛，趴在奶奶的腿上，心情複雜地聽奶奶講她的故事。
    “很久很久之前啊，有一個小女孩，特別不聽話……”
    那個女孩吵著鬧著要最愛她的媽媽同意她跟一個隻會彈吉他的窮小子在一起，說是不同意就自殺給那個心都快要碎掉的母親看。可是啊，世上會有哪一個母親會把自己的心肝寶貝交給一個連吃飯都成問題的不良少年呢？所以，她轟走了那個男孩，把自己的女兒關進了黑漆漆的小房間裏。可是，過了幾天，她就發現，那個房間裏再也沒有了自己女兒的聲音和影子。
    那幾天，她哭得眼睛都快要瞎掉了，她報了警，也沒日沒夜地到處尋找。幾年後，當她不再奢求她會回來時，她卻回來了……以一種她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的方式……那個已經成熟的少年捧著她的骨灰盒，進門看見那位對著照片祈禱的母親後就跪了下來，跪在他身邊的還有一個三四歲長得很是討人喜歡的小男孩。
    不用說，那位母親也知道這些年發生了什麼。男人的事業剛剛起步，母親答應他照顧他們的孩子，他去完成和她一起開始的夢想。就這樣又過了五年，他成功了，當了一名大學校長。而她也完成她的承諾，不顧小孫子的哭鬧毅然決然地離開那個生活了大半輩子的家。
    奶奶在講的時候，臉上一直掛著看著讓人很是心疼的微笑，臉上的皺紋被時光的刻刀磨得很深很厚。
    莫子陽聽著奶奶的故事揪著自己的心，沒有人會笑著講自己唯一的女兒離自己遠去的故事，沒有人會笑著講出當看到自己女兒的骨灰被供奉起來的心情，沒有人會笑著麵對過去的一點一滴，一傷一悲。
    莫子陽想要伸手撫摸她臉上的紋路，因為她分明看見了微笑背後的淚水，但她卻沒有勇氣這樣做。
    “所以那個時候，奶奶領養了我？”莫子陽問。
    “是啊。”奶奶深深地吐出一口氣，慢吞吞地回答。
    “那仇校長就是……”
    奶奶點了點頭，沒有再岔開關於仇校長的話題。她說：“我離開家後就帶著你來到了這裏，沒有人認識我們。沒想到，時間沒過多久他就找到了我，也在這裏建起了一所大學。”
    “怪不得當初我報考那所大學的時候奶奶你會那麼生氣。”
    “因為我會怕他把你從我身邊拐走。說實在的，我沒想到他會發展得這麼好，如果我的女兒還活著的話，她一定會過的很幸福……”說著說著，奶奶竟然像小孩子一樣哭了起來，“也許一切事情都應該怪我！當初我要是同意他們倆個在一起，事情也許就不會這樣了……”
    “為什麼奶奶後來就同意了呢？”莫子陽趕緊岔開話題，心疼地皺著眉頭，她拿來麵巾紙，給她擦去臉上的淚。
    “因為那是你最喜歡做的事啊……”
    “最喜歡做的事……”莫子陽怔怔地重複了一遍。
    “我很清楚的記得你小時候看見彈吉他時的表情，跟我小孫子第一次見到鋼琴時的表情幾乎是一模一樣。”奶奶順著窗簾被風掀起的一角向外看去，在莫子陽看來那裏隻有一片明晃晃的太陽光。可她卻相信，奶奶就於那思念的夾縫裏看見了她多年未見的孫子，看見了她女兒那張笑得恬淡的臉。
    “這是我的夢想。”莫子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說出這麼一句話，就像是不自覺情感流露。
    “對，夢想。”奶奶把目光收回來，看著莫子陽清澈的眼睛，“就是因為對夢想的那份堅持，我的女兒才會拋下我跟著她的夢想離開……”
    “奶奶……”莫子陽一聽到“離開”這類敏感的詞，就會覺得心裏痛痛的，一想到奶奶也是強忍著淚水說出這種話她就忍不住想打斷奶奶，讓她不要再自己折磨了。
    這時的奶奶卻笑著，道：“子陽聽我說完。”
    “嗯。”莫子陽點了點頭。
    “同樣，也正是因為對夢想的那份執著，他才會拚了命的完成她生前的心願。所以啊，奶奶並沒有向誰妥協，奶奶隻是想讓你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