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唯克回到台灣已是淩晨六點多。雖然身體十分疲倦，但精神很好。他隨便吃了點早餐，直接去了創世集團。
    陳秘書上班很早，可她一進門就見到李唯克在辦公桌前辦公，不由吃了一驚。
    “李總？”陳秘書問道，“您不是去美國嗎？什麼時候回來的？”
    李唯克道，“剛下飛機不久。我回來交接工作。”
    “可是您的離職申請，上麵還沒審批下來……”陳秘書為難道。
    李唯克道，“我剛剛給總部發了Mail，執意辭職，所有事情我會在三天內全部移交給副總經理。這幾天，就麻煩你協助一下我了。”
    “李總是有更好的發展嗎？為什麼走得這麼著急？”陳秘書舍不得地問。
    “嗬嗬。我想休息一段時間。出去國外走走。”李唯克並不想解釋太多，又埋頭工作，“你幫我通各部門經理及以上職位的高層，九點鍾在會議室開工作交接會議。”
    “好的。”陳秘書道。
    李唯克目送她離開，突然心緒一動，掏出電話，撥了一個號碼，“喂？簡，是我。”
    “哥哥？真稀客，你居然會打給我。什麼事情嗎？”沈簡笑道。
    李唯克道：“我三天之後離開台灣。工作上正在做交接了，你跟爸爸說一下，派個人過來創世頂替我的位置。”
    “好。”沈簡幾乎想都沒有想的答應下來。
    這件事是個吃力不討好的苦差，李唯克不由地對她道：“爸爸倔強，一定會生氣，隻怕要委屈你了……”
    沈簡卻道：“兄妹之間哪裏來的客套話？”說罷，便笑了。
    李唯克也笑了，感激道：“等我去了法國，一定請你吃大餐。”
    “那謝啦！記得帶嫂子回來給我看才是實質。”
    “一定會的。”李唯克道，“說起你‘嫂子’，這邊還有另一件事要麻煩你。”
    “什麼事？”沈簡問。
    “我想麻煩你幫我設計一對婚戒。”沈簡是法國皇室專業首飾設計師，對她而言並無難度。
    “婚戒？你要結婚了？”沈簡歡喜道，“日子定在什麼時候？”
    “沒有，我是求婚。”李唯克道，“他還沒答應嫁給我呢。”
    “嗬嗬。”沈簡道，“什麼時候要？我給你起草。”
    “三天之內。”李唯克毫不客氣道：“我的意思是三天之內要拿到戒指，而非拿到手稿。”
    沈簡驚呼道：“你開玩笑嗎？法國皇室讓我設計，都要提前半個月預約，就你敢跟我說三天內要見到實物！”
    “如果沒有挑戰性，我怎麼敢找你？”李唯克聳了聳肩，笑道。
    沈簡無奈，隻好歎了歎氣道：“我怎麼會有你這樣的哥哥？！哎，怕你了。你把你要的要求和尺寸跟我說，我立刻給你動筆。稿子今晚發給你挑選和確認，沒有問題的話我立刻讓工坊給你加急趕製。保準在三天之內讓這對戒指出現在你的麵前，OK？”
    “好。謝啦。”李唯克開心道：“不愧是我的好妹妹。”
    ————
    創世的工作交接的很順利，當然，也有不爽快的地方，例如李父不厭其煩地打電話過來臭罵李唯克。李唯克見怪不怪，隻當他是個老小孩，盡量哄著他，死皮賴臉。最後李父被他搞得毫無辦法，每次都鬱悶地掛掉電話。
    至於沈簡，不愧是個能幹的女人！毫不食言地在九月十日中午，派人從法國趕到台灣，將戒指送到李唯克麵前。
    李唯克定了台灣九月十日下午五點的飛機，飛美國需要十三個小時餘，兩地時差12小時，到達紐約是九月十一日淩晨六點半。
    他一下飛機，出了機場，即刻打車去世貿大樓。正好在八點四十分的時候，到了世貿中心。
    李唯克心情十分愉悅，掏出電話打給遊所為：“喂，所為，是我。”
    遊所為卻不是很開心的接了電話：“嗯。”
    李唯克笑了笑，對電話親了一口，道：“想我了嗎？”
    “你說呢？哪個騙子欺騙我說，九月十一號回來的？！”遊所為不情不願地責問他道。
    “我已經到紐約了。”李唯克毫不遲疑的說。
    “什麼？你來了？！”遊所為大吃一驚。
    李唯克邊趕路道：“是啊。剛剛從機場打車到了世貿。你在辦公室吧？我來找你。幾分鍾就到了。我有東西要給你。”
    “好。”遊所為一聽，好心奇全被李唯克的禮物吸引住，便道：“是什麼——”
    ——信號啞然而止！
    隻見高聳入雲的世貿大樓瞬間陷入濃煙滾滾之中，傾覆而下，天地失色。
    李唯克被爆炸聲嚇得了心跳停頓，手機自手上滑落，掉在地上碎成兩半。
    在他前麵一片火海……
    2001年9月11日
    上午7時58分：共載有92名乘客的美國航空公司（波音767）11次航班從波士頓機場起飛，飛行目的地洛杉磯。
    上午8時37分52秒：美國聯邦航空管理局（FAA）波士頓航空中心通知北美防空司令部（NORAD）屬下的東北防空司令部（NEADS），美國航空公司11次航班被劫持。波士頓航空中心要求美國軍方協助攔截美國航空公司11次航班。
    上午8時46分40秒：美國航空公司11次航班，滿載燃料，以大約每小時490英裏的速度撞向世界貿易中心北樓（WTC1），撞擊位置為大樓北方94至98層之間。大樓立即失火，而飛機上的69噸航空燃料傾倒進大樓，更加劇火勢，整幢大樓結構遭毀。自三樓以上無意還生……
    李唯克站在世貿雙子樓腳下，此時烈日炎炎，烈火滔滔，他隻覺得渾身如墜冰窖，手腳寒涼發抖。
    此刻，驚叫聲、痛哭聲、警笛聲、爆炸聲亂作一團，所有人都抱頭鼠竄，朝安全地帶轉移，隻有他一人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五內如焚，神智恍惚，呆滯悲痛地看著前麵的修羅戰場。
    他麵容悲苦、慌亂、無助和淒涼。可是，偏偏臉上沒有淚。
    一個人，原來悲痛到極點時，竟然是沒有淚的。李唯克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直到警察強行把他送出危險區域，他都仍舊不記得周遭事物。
    他滿腦子，都是遊所為的一顰一笑，滿耳邊都是遊所為曾經對他的承諾……
    遊所為說：李唯克，我愛你。
    遊所為說：誰說要嫁給你？我才不嫁！
    遊所為說：和你住茅屋，我也滿意，何況住公寓。
    遊所為說：反正你要照顧我一輩子，不準比我先死。
    遊所為說……
    遊所為這個人，前一刻還好端端和他對話，這一刻卻消失在火海裏，這樣的事實怎能讓人信服？
    隻要幾分鍾，隻要他再快幾分鍾，乘坐通往世貿中心北樓95層的電梯，他和遊所為，便再也不分開了，死，也死在一起……
    為什麼隻是這幾分鍾，就讓他再也見不到遊所為……
    為什麼……
    李唯克厭惡痛恨地對著自己自掌，一巴掌，兩巴掌，三巴掌……掌聲啪啪作響。
    即使臉腫隆起來，嘴角冒血，隻感覺兩頰火辣辣的痛，李唯克都仍舊沒有停止自虐的動作！淚，一點一點蔓延開來，將他的視線暈得模糊。
    待自己打累了自己，李唯克幹脆癱坐在地上，慘白著臉，哭得無助……
    他看著頭原本湛藍的天空，此時被濃煙熏得不見天日，淚水仿佛沒有止境地奪眶而出，心中悲苦化作衝天呐喊——可縱然他再如何悲憤、不甘和掙紮，他都隻能無力地哭泣……
    除了絕望，就是絕望……
    第二波飛機撞擊襲向世貿中心南樓，這片曾經繁華的金融之地，突然變成人間煉獄，三千多人死亡，六千多人受傷，隨著大樓倒塌，煙霧和粉塵在空氣中彌漫，有的人甚至因為吸入有毒氣體和顆粒導致病患與死亡。
    死神是如此之近。
    有人拉扯著李唯克，讓他趕緊逃生。可是，他逃來幹嘛？所為就在他身後的火場裏死去，唯他獨活，以後的日日夜夜裏，他又該帶著怎樣的勇氣生存？不！他沒有勇氣，他哪來的勇氣？所為死了，連帶著將他生的希望也一並帶走，沒有了靈魂的他，怎麼算生存著？他，除了去陪所為，哪裏都不想去。
    所為……帶我走好不好……
    李唯克像個脆弱的孩子，掩麵哭泣。淚水從他的指縫之間淌落，灼熱的掉落在地上，又被粉塵吸幹了去，毫無蹤影……
    ——————
    遊所為請了一天假在家裏等李唯克。——那個李唯克真不是東西。說好的十一日回到美國，可是到現在連人影都沒見著！
    他無奈地吃完自己給自己做的很不像樣的早餐，心裏怨氣十足。要知道自從和李唯克在一起後，他的嘴巴已經被養得很刁了，這麼難吃的東西，著實讓人壞掉一整日的好心情。
    這時，手機響了。
    遊所為拿起了一看，正是那個“不是東西”的人打過來的。
    “所為。是我。”電話裏那人溫柔的聲音。
    遊所為心道：廢話，不是你會是誰？他不爽的應了一聲，“嗯。”
    那人一定知道他不開心，當即在電話裏親了他一口，“想我了嗎？”
    他憤憤責備道：“你說呢？哪個騙子欺騙我說，九月十一號回來的？！”
    “我已經到紐約了。”那人道。
    “什麼？你來了？！”遊所為大吃一驚。那怎麼沒有讓他去接機？
    電話裏那人又道：“是啊。剛剛從機場打車到了世貿。你在辦公室吧？我來找你。幾分鍾就到了。我有東西要給你。”
    有東西要給自己？那是什麼？他連忙好奇問道：“是什麼——”東西？
    他的話還沒說完，當即被電話那頭一陣強烈的爆炸聲震得耳朵嗡嗡，幾欲失聰……
    信號啞然而止！
    遊所為麵色大變，他甚至不到發生什麼事！
    唯克……
    他心中忐忑，抓起茶幾上的車鑰匙，飛一般的速度衝出住所，開車前往世貿大樓。
    他開得很快，比平日的飆車速度更快。可他，隻怨不能再快！
    世貿的距離越來越近。
    遊所為遠遠就看到世貿的位置滾滾濃煙衝天升騰，仿佛將整個天空都被一張黑色巨網籠罩住一般。很多人與他迎麵錯向飛馳而過。遊所為想：這些人都是逃生的嗎？世貿到底發生什麼事……
    他恨不得加快速度，可是這速度已快得不能再快。待他到了世貿，世貿已經被警方團團圍住，列為危險場所，警帶隔離。
    他停下車來，拉住一個警察問道：“警察先生，請問發生什麼事情？”
    “恐怖分子襲擊雙子大廈，我們正全麵戒嚴。你趕緊離開！”那警察很忙，不跟他廢話，而且還將他趕走。
    遊所為不肯走，道：“我的愛人還在裏麵，你能讓我進去嗎？”
    “你不要命嗎？肯定不能進去！趕緊走，離開這裏！”警察斥責他道。
    遊所為強行要入，四周警察一見，紛紛上前阻止，死活不讓他進。兩方都鬧了一陣子，這時，卻有另一個警察看不過去，對遊所為道：“先生，請你不要無理取鬧，耽誤我們的工作！裏麵很危險，有很多人人生死未卜，正接受救援！至於被我們救出來的人，或送往救護地帶接受救護，或疏散出去。如果你確定你要找的人是死人嗎，那麼那人估計是在裏麵的。可如果你要找的是活人，那我想那人應該在附近，又或離開了。”
    遊所為一聽，覺得很有道理，他即刻醒悟，連忙轉身上車，在附近搜索尋找李唯克……
    到底找了多久，半個小時？一個小時？還是兩個小時？
    遊所為不知道。他心急如火，隻恨不得多長幾雙眼睛找李唯克。
    兵荒馬亂，找個人又談何容易……
    遊所為幾欲絕望。他心中乞求道：老天保佑，求你，一定不能讓唯克有事……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了。
    就在遊所為急得快哭的時候，他突然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坐在不遠處的地上，渾身塵土，麵色淒涼。
    那是……李唯克？遊所為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此時的李唯克多麼落魄。渾身衣衫淩亂自是不說，兩頰腫得像個豬頭，臉上又是淚水汗水又是灰土塵土，要說多淒涼就有多淒涼。更讓遊所為震驚的是李唯克的眼神——那不是一個求活的人該有的眼神，如死水一般死寂……
    遊所為的心突然漏了一拍，又轉而化作陣陣疼痛。他連忙停車開門，朝李唯克飛奔了去，他喊李唯克的名字，想引起李唯克的注意。
    可是李唯克沒有反應，更像傻子一樣動也不動。
    “唯克！”遊所為邊跑，又邊大聲多喚了他幾句。
    李唯克仍舊呆滯，置若罔聞。
    遊所為心裏又急又氣，仍不住用力地搖晃著李唯克，他對李唯克道：“他媽的！李唯克，你能不能聽到我說好，不要嚇我，你應一下我好嗎！”
    李唯克被他晃得頭暈眼花，這才醒過神來，抬頭看著遊所為。
    “所為？”李唯克那雙絕望的眼睛，倏地刺痛了遊所為。
    “所為……是你嗎？你來帶我走嗎？”李唯克突然笑了，眼裏好似春天的草地，一片勃勃生機。
    “帶你走？去你媽的！我還沒死呢！”遊所為不由得破口大罵，“聽著，李唯克，我還活著！你給我看清楚了。”他說罷，伸手去牽起李唯克的手，讓他摸了摸自己的臉。
    李唯克呆愣的看著他，隻感覺手指指尖在一張溫暖的臉上麵徘徊，才吃了一驚，“暖的？”他慢慢恢複理智道，“所為，你沒死？”
    “呸呸呸！什麼死不死？我沒事！我也不準你有事！”遊所為含淚道，又扯了扯袖口，去為他擦拭臉上的塵土。
    李唯克瞬時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將心裏壓抑許久的情緒一股腦爆發了出來，他僅僅摟抱著遊所為。
    遊所為也哭了。緊緊的回抱著他，不敢鬆開分毫。仿佛這一刻有稍微的不用力，便要失去對方……
    “所為……”
    半響，李唯克哭夠了，側過頭吻了吻遊所為的臉，咽嗚道：“所為，我愛你，我再也不離開你，此生，沒有人再能把我們分開……”
    “是。沒有人再能把我們分開。”遊所為泣道，“我也愛你。”
    李唯克露齒笑了，從衣袋裏拿出一個大紅盒子，打開。盒子裏銀色指環在世貿大樓的火光映照下，璀璨奪目。
    李唯克道：“如果生與死與離別，都不能阻礙這份真心，那天底下，還有什麼能將我們分開？所為，嫁給我吧。”
    是啊，如果生與死與離別，都不能能將我們分開，又有什麼能阻止我們相愛……
    遊所為喜極而泣，伸出手去，任由李唯克為他帶上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