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客棧。
    一間不是量詞，是麵積。
    三丈見深，五丈寬的小房間裏擺了兩套桌椅，一個長長的櫃台上擺著一金算盤，算盤用得年歲久了顏色有些黯。一本厚厚的賬簿不停地翻著，筆杆飛快地在紙頁上留下密密麻麻的蠅頭小楷。
    櫃台後的老者眼珠奇大，隨著賬頁不停轉動，似要從眼眶裏跳出來。灰白相間的眉毛一跳一跳，光滑的皮膚卻似孩童一般，真正是鶴發童顏。老者手邊一個木製雕金花的架子上站著一隻藍皮鸚鵡。
    房間看得見的牆上都擠滿了一人高的小門，數著大概有十幾扇的樣子。
    老者沒聽到兩人進來，眼珠依舊不停轉，賬頁翻得更快。
    十四師兄敲敲桌子，道：“預定的天字一號房。”
    “姓名。”
    規尺驚異地望去，說話的竟是那隻鸚鵡。
    “段黔嗔。”
    段黔嗔是十四師兄的名字。
    鸚鵡勾唇翻翻自己的翅膀，從翅膀底下揪出手掌大小的牌子，遞給十四師兄。
    “天字一號房，西麵第三扇門。預定一晚，不包三餐。”
    段黔嗔從包袱裏摸出一顆金豆子，遞到鸚鵡嘴邊。
    鸚鵡吃了豆子，嘴巴這才甜了些，對著十四師兄熟稔道：“段小哥怎麼這就又來了？不是前日才回去？”
    “師門有些事，”說罷側過身，拉過規尺，介紹道，“這是我十五師弟，規尺。規尺，來見過藍姨。”
    規尺雙手合十，呼聲佛號，問候鸚鵡。
    “咦？”鸚鵡上下打量規尺一番，驚道，“這不是你們家那個跟著大僧祖走了的？沒想到這般年輕，看來我們真是老了啊。”
    看帳的老者突然抬頭，賬簿正當中那一頁直愣愣豎著停住，老者道：“就是他？”
    規尺問道：“兩位認識老師？”
    十四師兄隱晦地拉拉規尺的袖子，對著老者道：“正是，師弟多年不出門，最近領了孟婆的差事，說不得經常出入，還請老先生多多關照。”
    老者不答，回頭繼續看帳，像是沒聽到他的話。
    鸚鵡嘖嘖兩聲，接過話頭道：“說不得認識。仰慕已久無緣見麵罷了。怎麼這麼早就離了大僧祖，該多跟著學習學習才是。”
    規尺道：“弟子當然希望如此，隻是老師吩咐，不敢不從。”
    鸚鵡連連點頭道：“正是正是，大僧祖自然另有考量。”
    正說著，鸚鵡突然把頭埋進翅膀裏。
    十四拍拍規尺的肩膀，兩人帶著行李進了鸚鵡指的那道門。
    一進門，規尺就覺得有些熟悉。翻翻桌上沉甸甸的鎮尺，摸摸柱子上歪七扭八的刻痕，疑惑問道：“十四師兄，這裏怎麼跟你的臥室一模一樣？“
    十四放下行李，掰開手指伸展身體，隨意點頭。
    規尺走回門前，拉開門，門外漆黑一片，伸出手去瞬時便被黑暗吞沒。規尺覺得好玩，樂此不疲，一邊興衝衝道：“我似乎聽老師說過，蒙界有間奇異的客棧，通達三界，無處不可及。難不成就是這裏？”
    “正是。”十四師兄見他玩得高興，出言提醒，“你小心些，那邊不一定是什麼地方，當心別掉進去。否則我也不知該怎麼尋你。”
    規尺滿不在乎地說沒事，一邊伸長了手，黑暗幾乎吞噬到他手肘處。他眼珠一轉，道：“十四師兄，那邊似乎有什麼東西？”
    十四搖頭，無奈道：“別鬧了。那邊萬一有人，還不被這憑空出現的一隻手嚇死？”
    “哎呦。”
    十四慌忙跑過來，抬起規尺的臉，仔細查看他臉上的傷痕，急急問道：“怎麼？可是傷口又疼了？”
    規尺咬著唇，表情古怪地搖搖頭，猶豫著道：“好像……好像有東西咬了我一下。”
    “什麼？！”段黔嗔這才看到規尺的手還放在外麵，急道，“那還不快收回手！”
    “哎呀……”
    “又怎麼？”
    “它舔我。”
    十四拽著規尺的手臂一用力，那邊的力量卻出奇地小，兩人一個不防閃了勁兒，一個趔趄險險站住。
    規尺盯著那東西半晌，抬頭嗯：“師兄，你認識這東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