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篇 前奏  第一章 規尺(上)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1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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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裏是奈何橋,我叫規尺。
    這個名字跟了我許多年,估計還會再伴我許多年。畢竟這個名字當初來得並不算十分草率,因而即使它不甚優雅,我也不忍舍棄。
    那個時候我還跟在我的師傅身邊,是師傅,不是師父。師傅是傳授學業的,不似那些江湖中傳授武功受人愛戴的師父。當然,我也還是很愛戴我的師傅的,雖然他教我的那些東西,我早就已經一字都不記得。
    不過這並不打緊。饒是如此,在外麵還是有許多人慕名而來,聽我講學。
    我所講的學是我從我的老師那裏學來的。沒錯,是老師,不是師傅,更不是師父,我沒有師父。
    我的老師是一位大人物,我小時候隻在傳說中聽過名字的大人物。
    我八歲時,他到我們這裏來講學傳法,跟我們這裏的另一位大人物交流佛法心得。
    我們的那位大人物是地藏王菩薩。
    菩薩從小待我極好,諦聽卻待我不好。要意識到這一點並不難,每次我去找諦聽,他都避而不見。
    偏偏我從小就對“越挫越勇”四個字奉若真經,他避我便找。幸而我運氣,開始那幾次總不過一個時辰便能找到他。大概運氣這虛無縹緲的東西也是有跡可循的,後來我的運氣愈發好,每次不過盞茶功夫便能找到他。索性他也就不再避著我,我卻失了興致,懶得再去找他。找到了新的“玩意兒”——主簿家的小書童。
    後來聽師傅說每次諦聽見到那小書童都目光熾熱,十分感激地看著他,對他有求必應。
    我想諦聽大概是見我不去尋他,想念我了又不好意思直說。我很是善解人意地時不時又去找他安慰一番。每次他看到我都一副要哭了的表情。唉,舊友重逢,難免心生感慨,我就不笑話他了。隻是更加心軟,找他的次數也越發多。
    再說後來那位大人物來講學。我跟一眾童子同聆佛音。
    那位大人物跟我們講解佛法,不知怎麼講到了妖與人的區別,又不知怎麼講到了事出反常必為妖。
    我看看周圍一臉興致盎然的童子,捂著嘴大大地打個哈欠。
    恰在那時,我看到外麵有一個表情呆滯的男人走了進來。那人我認識,是地藏王身邊的一個侍者,平日裏經常與我聊天。我朝他招招手,打手勢告訴他我等下出去跟他一起去挖甜草根吃。
    可是他卻不理我。
    我覺得這事很不正常,菩薩身邊十二侍者,他絕對是最貪嘴的一個,怎麼會有這種好事還無動於衷。
    我悄悄溜出去把這事告訴了值班的將領,他不信,叫我回去安心聽大師講解佛法不要分心。
    那時我有點心虛,因為我確實是分心了,那位大師講了一大堆我隻聽進去一句。
    我乖乖回去,心裏一直記掛著那侍者的樣子,更加一個字都聽不進去。
    師傅遠遠地望見我,傳音叫我安生點,屁股乖乖放在凳子上,要是上麵有釘子就幹脆把屁股釘上去。
    我傳音告訴師傅那人不正常,師傅瞪我一眼,回頭剛好看到我說的那個侍者,侍者正低著頭沿著長長的台階向台上的大師走去。
    師傅突然大喝一聲“不好”,飛身上前攔下那侍者。那侍者本來並不十分厲害,隻是那時他不知怎麼竟然極速躲開師傅抓向他胳膊的手。
    侍者轉身之後速度變得更加快,袖中銀光一閃,直衝向台上講學的大師。
    大師看到極速湊近的身影,絲毫不亂,雙手合十呼一聲佛號。
    兩旁早有人迎了上去,一個是冥君身邊的得力戰將齊顛,一個是地藏王菩薩座下大弟子習卿。
    來人不敵,很快便被兩人製服。
    師傅仔細端詳,認出那人是服下了魔界奇藥才能以犧牲五百年法力為代價徹底改變氣息、形貌,任大羅神仙也難識出破綻。
    那魔界中人也算有幾分豪氣,被識破之後,趁眾人不注意便自廢經脈,氣血逆行而亡。
    全場僧侶齊呼一聲佛號,端地是法相莊嚴。
    地藏王菩薩很是讚許地看向我師傅,笑問他是如何識出這魔人的。
    師傅回:“小仙哪有這等本事,是門下一徒兒提醒,那時這人已經殺氣初顯,因而才能及時攔下。”
    地藏王菩薩再問那徒兒是誰,師傅便直接把我提了上去。
    我初次到這高高的台上來,左右看看好不開心。抬頭間卻看到那位大師盯著我,我眨眨眼睛也看他。當時我隻覺得這人看起來便十分親近,不自覺竟笑了出來。
    大師也笑,模樣更加和藹。
    “此子根骨甚佳,與我有緣,可與我做個徒弟。”
    地藏王菩薩笑著稱是,師傅拽著我上去給大師行禮。
    我隻行禮,卻不知道該喊大師作什麼,於是默不作聲。
    “你喊我師傅就好。”大師似乎能讀懂我的心思,這樣對我說。
    我依舊低著頭。
    “你為什麼不能喊我做師傅呢?”我聽到大師問。
    “我已經有了師傅。”
    大師笑笑,聲音難得地好聽,他說:“那你便叫我老師吧。”
    “見過老師。”
    “嗯。”
    之後老師便和地藏王菩薩還有師傅在一起講學,我坐在台上一旁,看台下眾人聽得專注,居高臨下,感慨萬分。
    自那以後,我便離了故土,許多年間再沒見過從前認識的那些人。
    不知道諦聽會不會想我,不知道那小書童還記不記得我,不知道師傅傍晚時分有沒有想起我這個曾經在他身邊呆過八年的小徒弟。
    直到前不久的一天,我去問老師一個問題。老師看了我許久,又抬頭看著天邊的夕陽變成月亮,回頭對我說“你可以離開了。”
    我終於再次回到這個地方,卻已經不認識了回去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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