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雪狂歌傳》 第五章 :白鷺關(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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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白鷺關(5)
白馬上的騎士撤回長戟,公孫侗也收回大刀,那一隊白袍騎士果然都在附近,不遠不近的圍著他們,韓鑰帶著一隊騎士左衝右殺,卻也並不跑的太遠。公孫侗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測,衛央沒有在鐵盾大陣裏觀戰,而是一直就在這戰場上,現在就在他對麵。
白馬騎士背上沒有令旗也沒有弓弩,除了手中的長戟,他的馬上還掛著一張長弓和一把六尺斬馬刀,腰間帶著一柄漆黑長刀。
這把長刀與其他騎士所佩的馬刀和蠻刀完全不同,全長三尺七寸半,刀鞘長二尺八寸七,狹長的黒色刀鞘上是燙銀的紋飾,漆黑刀柄上纏有暗紅色的絲線,整把刀形製古樸優美,刀裝樸雅中帶著一種淩厲而空靈的華美。
雪刀,公孫侗想起那把刀的名字。衛央被稱為雪刀公子,據說他十六歲第一次上戰場時用的就是這把刀,當他成為天下第一名將的時候,雪刀也成了天下最有名的兵器之一。傳聞裏,這把刀從來不敗,有人說那是一件神器,也有人說那是一把魔刀。
“對麵的可是陳國鎮國大將軍?在下是西秦公孫侗。”
白馬騎士在馬上低頭行了一禮,是一品將軍之間的禮數,“在下衛央,見過公孫元帥。”
公孫侗還以將軍之禮,對麵的人抬起頭,麵甲後的眼神清澈安靜而疲憊。公孫侗一怔,衛央的整張臉都隱藏在鏤紋麵甲下,隻露出眼睛,卻是一雙非常美麗的眼睛。他從沒見過男人也能有這樣出人意料清秀雋麗的眼眸,仿佛薔薇上的晨露,又像是夏天雨後高遠的天空,看上一眼就覺得心曠神怡。
他出身西秦世家,並非尋常武夫,年輕時過的也是賞花吟詩走馬紅裙的風雅生活,見識過才子高士紅粉佳人,知道什麼叫做倜儻瀟灑,什麼叫做風情萬種,什麼又叫做氣宇不凡,而眼前的這個人竟全不在他的見識裏,他說不清楚那究竟是什麼,隻是覺得美。
可片刻呆怔後公孫侗立刻回過神來,這不是月季飄香的繁華都城,是屍橫遍野的邊關沙場。
“我的軍報上說衛將軍的雪牙蒼狼隻有兩萬人,我以為十萬人馬至少可以跟將軍平手,沒想到,還是輸了。”
一國的兵馬大元帥在戰場上能向對手說出這種話,可見對手該有多強悍。衛央卻說:“不能這麼說,仗沒打完,輸贏還不知道,戰場上的事瞬息難料,大元帥不必如此謙虛。”
衛央的聲音很幹淨,清朗而略帶低沉,有著從容的溫和,甚至還有幾分靦腆。想不到用兵如神縱橫沙場的天下第一名將說起話來竟然毫無將軍氣勢,倒像是都城裏那些不善言辭的青年文士。
公孫侗苦笑了,“輸了就是輸了,正如將軍所言,戰場上不需要那些虛偽的言辭。不過,當將軍的,能在戰場上見到這麼強大的騎兵,不枉此生。”
“大元帥為什麼不撤兵呢?現在鳴金可以保住五萬人馬,而你的大營裏還有五萬人馬,天就要黑了,不如元帥先撤軍,我們三天後再戰。”
衛央的口氣沒有一絲嘲諷,他是真想收兵。
公孫侗搖頭,“那五萬人裏隻有兩萬騎兵,剩下的是弓箭營、步軍和輜重營,再說,今天我的十萬精兵都沒能取勝,三天後我的十萬兵馬就能贏嗎?答案我現在就知道,你也知道。況且今天你隻用了一萬騎兵,如果你的兩萬雪牙蒼狼全上陣,要多少人馬才能擋住你?我還不想讓我的十五萬士兵都死在這裏。”
他環視戰場,雙方的混戰到了最激烈的地步,雪牙蒼狼騎士如同地獄魔王,鐵甲軍們拚死頑抗著,他們本來是攻打的一方,現在卻完全是被絞殺的對象,西秦軍人數雖多,可他明白,最多再有兩個時辰,十萬鐵甲軍就會死傷殆盡,而數裏外陳軍的鐵盾方陣到現在還沒動用。
做大將的臨陣當然不能膽怯,可是不能因為逞強鬥勝就無視事實,不服氣這種事也要看清楚對手是誰才行。他看著衛央腰間的長刀,緩緩拉開九尺長柄大刀,作了一個請的手勢,“久聞將軍雪刀大名,今日既然戰場相遇了,就請將軍賜教。”
早有一名白袍騎士上前接過衛央的長戟,四周將士見主將要對陣,全部退開,韓鑰帶著兩隊騎士遠遠觀陣,幾員西秦將軍也帶兵聚到公孫侗身後不遠處站腳助威。
衛央沒有點頭,隻是左手扶著腰間長刀的刀柄,低頭沉默不語,良久,才開口,“元帥是要看雪刀?”
“是的,人們都說那不是普通的刀,是神魔一樣的兵器,我從軍二十年,到了最後,還是想見一見傳說中的武器。”
衛央終於抬頭,把手從長刀刀柄上移開,“可是我不想,我不想用它。”他伸手握住馬上掛著的斬馬刀,“元帥的斬風大刀西秦第一,衛央也聞名已久,我的這把聽濤,名字俗了些,可的確是把好刀,今天我就用它來領教元帥的斬風。”
公孫侗忍不住冷笑一聲,“難道我公孫侗竟然連讓雪刀拔刀的資格都沒有嗎?衛將軍,我要見到雪刀出鞘,否則死也不甘心!”
衛央:“我不會用雪刀的,如果我拔出了雪刀,你就要死。”
一股怒氣湧上心頭,公孫侗喝到:“難道公孫侗是個怕死之輩?衛央,你不要欺人太甚!”
衛央的聲音冷靜中透出無奈,“我知道你不怕死,我也不怕,可我並不想殺你,在這戰場上,我不想殺任何人,我隻想讓你們退兵,再也不要進犯大陳,我隻是不想打仗,有那麼難嗎?”
公孫侗:“那些事情不是一個武將能管的,我隻管打仗,今天我要跟你決一生死!衛將軍,你為什麼不用你的雪刀呢?難道它的傳說隻是浪得虛名?”
衛央的眼神冰冷起來,“公孫元帥,等你打敗了我的聽濤,自然會見到雪刀,既然你想最後一戰,請!”
他帶馬後退三十步,拔出六尺長的聽濤,白皙雙手握住兩尺長的刀柄緩緩側舉在左肩上,四尺長的刀刃泛著寒光停在蒼茫的黃昏裏。
公孫侗不再說話,緊握大刀,深吸一口氣拍馬衝了過去,衛央也催馬前衝。公孫侗身材魁梧,天生臂力過人,斬風刀力大勢猛,上陣時多半一刀就將敵將打下馬去,他打量衛央半天了,穿著盔甲的衛央看上去比一般人還要瘦一點,如果脫了甲胄,他應該是很瘦的一個人。這麼瘦的人,力氣通常不會太大,剛才他用長戟封住自己大刀可能是情急之下的一股激勁,公孫侗心裏盤算著,隻要用大刀猛力快攻,未必不能取勝,隻要贏了衛央,十萬鐵甲軍今天敗的也就不算太難看。
公孫侗舉刀立劈,衛央刀刃反轉用刀背向上猛磕,斬風被磕開,公孫侗吃了一驚,衛央的力氣不比他小。他撥馬回來一記橫斬,這招跟剛才偷襲韓鑰的那招一摸一樣,刀刃直奔腰際,兩人的馬是迎頭,要是不能擋住大刀,不管在馬上怎麼躲衛央都躲不開這一下。衛央單手握刀還是用刀背橫著往外一崩,公孫侗的大刀被一股力道撞了出去,他明白過來,衛央的臂力恐怕比自己還大。
第三次撥馬回來後,他用盡全力一招掄砍,衛央雙手握刀也是一記掄砍,兩把刀在半空裏相碰,公孫侗在那一瞬間覺得胳膊不是自己的了,大刀斜著飛出去,而衛央的刀勢並未延緩,刀頭在公孫侗身前劃過,鐵甲被劃開,公孫侗從肩頭到腹部被斜著開了一條口子,傷口深達半尺,他看著這個黑甲白袍的武士,心想:原來單憑力氣,他也不是衛央的對手啊!戰馬帶著他向前跑出十幾步,公孫侗在馬上晃了晃,摔下地,失去呼吸。
衛央提刀立馬靜靜看著公孫侗的屍體,突然覺察到一股異樣,他微微抬頭,去看西秦軍的右側,剛才好像有人在那個方向盯著他看,可他看到的隻是一群呆若木雞的西秦軍士,那個奇怪的眼神消失了。
附近一片死寂,雪牙蒼狼沒有為同伴歡呼的習慣,這些殺手般的騎士用肅穆來表達敬意或哀悼。西秦將士們則陷入了巨大的震驚、悲哀和恐懼裏,他們雖然知道今天肯定是敗了,可他們並沒有預料主帥會陣亡,公孫侗不論力氣還是刀法,還是帶兵打仗的謀略,都是西秦軍中最強的,而那個白袍黑甲的騎士隻用了三刀就將西秦兵馬大元帥斬於馬下,鐵甲軍們被震住了。
半晌,西秦軍士過來把元帥抱上馬,雪牙蒼狼們沒人阻攔,剩下的幾個將軍無人過來應戰,他們護著元帥的屍體下令全軍撤退。敗局已定,鬥誌失去,除了退兵,又能幹什麼呢?再不退,十萬鐵甲軍都會死在陣地上的。
衛央並不下令追趕,韓鑰吹響傳令羌笛,散布戰場各處的十四隊雪牙蒼狼很快集合到衛央周圍,麵向西秦退軍方向結成雁翅大陣,進可攻退可守。
夜幕降臨,塵煙滾滾,腥氣滿天,西秦軍拖著同伴的屍體帶著傷兵向三百裏外的天水關大營退去,估計得到天亮才能全撤回營。
衛央把聽濤收鞘,望著漸漸遠去的西秦鐵甲軍。黑夜裏陳軍點起牛油火燈,遠近一片光影搖曳,他聽著夜風吹過原野,低頭看著銀光朦朧的雪刀,雙手不由得又握住它,感受著它孤獨的寒意。
韓鑰過來,“大將軍,是否下令傷兵撤回?”
衛央:“傳令下去,蒼狼營七標八標留在原地戒備,其餘人馬把所有傷兵和陣亡的速帶回大營,鐵盾城立刻收兵回城,命唐銘禹負責守城,以防敵人突然攻城,斥候放出三百裏,命丁愷調五千步軍帶上大車天亮之前打掃幹淨戰場,把能用的兵器輜重都拿走,西秦軍的屍體暫時擺放一旁,不用掩埋,記住,西秦兵的財物不許動,誰敢在這時候當三隻手,斬。”
韓鑰:“是。”他馬上安排下去,傳令的鳴金聲和羌笛聲短暫起伏,大隊人馬隨令而動。
衛央在那隊白袍黑甲騎士護衛下走在最後,他回頭看,暗夜天幕裏,一彎新月升起,泛著幽幽的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