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九、咬了不該咬的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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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本就昏聵,再兼之那宣夫人一味的使媚,弄得群臣十天半月都見不到半麵聖顏,禦案上各地告急的文由著不知從那裏搬過來的蜘蛛在上麵結絲張網。
眼看著叛軍逐漸逼向京城,皇上卻整日間與麵如桃花,色如春月的宣夫人風花雪月,弄弦為樂,好不愜意。
夜深人靜之時,相思便附到宣夫人的軀殼上,抱著湯圓出來覓食。小家夥長勢迅猛,不過彈指間,已從一隻小小湯團長成了羊崽大小的毛球。有時它泠不防地跳進她懷裏時,砸得人胸口都疼。
去禦膳房走了一遭,喂飽了這隻肥狐狸,相思方要抱著它折身回宣夫人宮裏,路過一處水榭時,小狐狸耳朵一支楞,抖了抖毛,一雙圓溜溜的眼睛望著一個地方直瞧。
相思撫著它的頭關切道:”沒吃飽麼。“
湯圓兩隻蹄子扒在她的肩上,回過頭搖了一搖。
相思歡喜地兩手徒地將它舉高:”你能聽懂我說話了麼。“
”我都活了二百年了,當然能聽懂你說什麼了。“小狐狸一把清淩淩的嗓音著實唬住了相思,手一哆嗦,湯圓就從她手裏滑了出去。
湯圓在落地前的那一瞬空隙裏,就地一滾,化做一個男童模樣。約摸人間七八歲的形容,一條尚塞不進皮囊裏的尾巴還掛在屁股後頭。
那模樣甚是玲瓏可愛。
湯圓嘴一撇回身望住適才瞧過的地方,老成道:”你要跟我們跟到什麼時候。“
相思被這一把稚嫩中帶著清雋的聲音攪得回了神,也看向那處。
月光下,回廓的盡頭,開得繁華皎白的酴醿深處,站了一個人,湖色的衣衫,溫潤的眉目,帶著淺淺的笑意正將她瞧著。環繞著他的一席清麗酴醿仿似是他從九宵之上攜來的點點星輝,淺雅而動人。
也不是頭回見到他,可也不知為何,相思原本想跑過去如往常般摟著他的脖頸來一句:”你這些時日死哪裏去了,害得本上仙好生想念。“
一顆小心肝卻跳得她一腔豪情都化成了緊張和局促。
臉上的顏色也變得比桃花還豔上幾分。
鏡顏拾階而上,徑直走到她近前,嘴角一勾,笑謔道:“你喜歡清商仙君麼。”
猶在沉淪迷醉的相思猛地抬頭盯著他的臉看。
鏡顏一拂麵皮,露出一張讓她憎惡非常的臉來,分明是被耍了,她不由得大怒,揮拳就朝來人麵門劈去。在旁的湯圓著實伶俐,見自己的相思姐姐憤怒了,那便跟自己憤怒是一樣的。瞬時又化做一團肉球,四蹄騰地躍起,露出自己尖尖的小狐狸牙,照準來人的胳膊,狠狠咬了下去。
紫微痛哼一聲,低頭去看尚掛在他胳膊上撅著兩瓣小肥屁股賣力咬他的小狐狸,微微咪起了眼。
相思幾乎沒有任何思考,拽著小狐狸的尾巴,把它從紫微胳膊上扒拉下來,飛也似地化成一股急風,逃了。
紫微獨自一人站在回廊上,捂著自己的胳膊,揪開臂上的袖子,隻見光滑如浸玉的皮膚上,赫然兩個淺淺的小孔,泛著細紅的血絲,這傷於他來說倒也無關緊要,隻是那小獸膽忒大但了些,看年紀不過二百年的幼狐,所謂出生牛犢不怕虎,大抵便是如此了。他還不至於跟一個幼齒去計較。
放下袖子,又思量了一會兒,他百般也想不通,不過是被一個小孩兒咬了一口,多麼正常的事情,那相思上仙何必逃得那樣快,難道是方才逗了她一回,生氣了麼。
他雙手負於手後,對著月亮尋思了一番。
總歸是他做錯了,道個謙也不費事,人間所謂的麵子尊嚴,在他這個活了萬兒八千年的帝座眼裏,早已如浮雲一般。
相思抱著湯圓心驚膽戰地回了宮,宣夫人還在熟睡。
她鬆了一口氣,摸黑躲進一處僻靜的偏殿,點了燈,殿裏登時明亮起來。
她將湯圓置於殿中的一張桌子上,緩了緩氣息,待平穩之後,秀眉一蹙,瞪著湯圓道:“你可知你今日做錯了什麼麼。”
湯圓晃晃腦袋,一臉無辜。
楚楚可憐的模樣弄得相思都不好意思加重語氣了,便拉過一張椅子坐下,耐心道:“也怪為姐的當初不曾教誨過你,今日得好生給你上一課。”
湯圓立著的前蹄往前一伏,趴在了桌子上,一臉的虔誠。
相思甚滿意,咳了聲道:“你方才咬了一個不該咬的神仙。”
湯圓歪著腦袋不解道:“為何不能咬。“
相思語重心長地教誨道:“我們天界講究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勢成之,是以萬物莫不尊道而貴德。是以,九宵上的神仙多半都是和藹可親,隨和親切的。但也不是所有神仙都有這個貴德,就比如你今天咬的那個,自遠古起,就是出了名的睚疵必報小心眼,為神亦古怪莫測。原先他仙遊之時,行至一座樹密草鮮的山峽,恰恰遇上一隻在樹上打磕睡鴟鴞,那鴟鴞許是睡前吃得太飽,在夢裏出了一泡恭,剛巧就落了你咬的那位神仙的衣服上。“
說到這兒,相思頓住了,充滿同情和淒愴地看著湯圓道:”你猜後來怎麼著了。“
湯圓仿似沒有聽到,一雙狐狸眼直勾勾地望著相思的後麵。
相思以為它被嚇住了,十分滿意地瞅了它一眼,對於自己說教的水平,她自己都甚為讚佩。
重重地歎了一口氣,就像自己親眼看到那隻鴟鴞罹難了一般,發自肺腑道:“可憐了那隻毛長得甚齊整的小鴟鴞,光天化日之下,因出了一回不該出的恭,被那位神仙活活拔光了毛,成了一隻醜陋的禿頭鳥,又因這一番,那小鴟鴞想不開,掛在了……。”
相思說得正盡頭,卻見湯圓徒地站了起來,一個勁地朝她眨眼晴。
“咦,我後頭有東西麼。”相思邊說邊回了頭。
這一看不打緊,差點沒從椅子上裁地上去。
她騰地站起,嗬嗬笑著看著麵前的靜泠麵孔道:”帝座您老人家何時蒞臨的,怎麼也不出聲,嚇死我了。“
紫微嘴角勾著一抹淺笑,望住她:”出了聲兒,怕就聽不到如此精彩的故事了。“
相思懊惱地在心裏罵了自個兒一回,麵上仍笑得跟一股能催開嫩芽的春風般:”方才小仙的弟弟不慎得罪了帝座,小仙惶恐不安之極,一急之下就帶回來教訓了,方才也不過是打個比喻,讓帝座見笑了。“
紫微在方才相思坐過的椅子上坐了,笑意愈深:”你方才叫它弟弟。“
相思覺得這話問得古怪,也沒多想,脫口而道:”近來剛認的義弟。“
紫微抬眸,一雙冰泉似的眼睛微咪,抬手撫上了湯圓柔順的皮毛,這一撫讓湯圓生生打了個泠顫,心道他不會也要如法炮製,也拔光我這身皮毛吧,如若真變了一隻禿毛狐狸……。
它渾身一抖,竟不敢再想下去。
相思也甚擔心地往湯圓那裏一瞥。
紫微的手卻從湯圓身上挪開了,抬眸看向她。
如此近距離的看帝座,別的不說,就這張臉,就夠那些仙娥們相思好些年了。
不是有個說法麼,‘一見紫微誤終仙生’。
“既以姐弟相稱,當該與它一般模樣。”
“啥,你這是什麼……。”
還未驚訝完,相思隻覺身體被錮了個結實,然後慢慢地縮小,屋裏的東西跟著一件件開始變大。
她變小了,還多了條尾巴。
她茫然地掃了掃尾巴,蹲在地上可憐兮兮地看著紫微道:“您不是說要讓我幫你媚惑這昏君的麼,如何又將我弄成如此模樣。”
紫微手一伸,將變成一團狐狸的她撈到膝上,笑著道:“一個他深愛著的,曾經失而複得的妃子的死,想必更能打擊身為帝王的他,那麼天下易主的目的本座就達到了。”
相思在他手下開始掙紮起來,欲要一個彈跳,撲到他的臉上去咬一口。卻被紫微按住了腦袋,動彈不得了,他隨即站起身來,朝在桌子上忐忑不安的湯圓掬笑道:“你姐姐方才講的那隻被拔光了毛的鳥不是鴟鴞,而是一隻白鳳凰,現下在本座的紫微垣住著。本座要帶你姐姐回去了,你要不要也一起。”
湯圓想了一想,“蹭”地一跳,躍上紫微的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