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行動前的最後一個晚上，為了養足精神我早早入睡，卻被連連的噩夢驚醒，再也睡不下去了，幹脆起身到院子裏透氣。沿著回廊走，不知不知就來到宇文承淵房前。已過了午夜，他的房裏竟然還有燈光，我猶豫了片刻，便推門而入。
    沒有想到，他房裏還有宇文承毓，他們正在對弈，被我的聲音突然而入的聲音驚動，齊齊抬頭望向我。
    我頓時發窘，“……呃……我隻是路過……抱歉了……”
    宇文承毓意味深長的目光在我和他四弟臉上來回掃視，唇角含笑，善解人意地道，“夕顏來了，我就該走了，你們談，嗬嗬，好好談。”
    我臉上燙的厲害，趕緊擺手，“不不不，你們有正經事談。”
    宇文承毓已經起身，“我們談完了，剩下的時間交給你們。”
    我目送他離開，回頭對上宇文承淵噙著笑的眼睛。
    “怎麼，睡不著？”他柔聲問，走過來很自然地就把我圈住了。
    我皺了皺眉，“不，我做噩夢了。”
    “做什麼噩夢了？”
    “夢見母親，她死的那一幕。”
    宇文承淵撫著我的頭發，“可憐的夕兒，那一幕放到誰的身上都是終生無法治愈的傷痕，但是，那已經過去了，結束了。”
    我拉住他的手攥緊，“是的，但是我還夢到了更可怕的事情。”
    “是什麼？”
    我頓了頓，反問，“你相信預兆嗎？”
    “不信。”他回答，一貫的簡潔有力。
    “可我信，”我說，“母親死前的一個晚上，我就有了預感。我夢到她流著淚向我告別。”
    他笑容凝住了，“那你剛才夢到誰向你告別了？”
    我看著他忽然緊張的樣子，不由得笑了，“別怕，不是你，我是說，我沒有夢到誰向我告別。”
    他明顯鬆口氣，敲了我一下，不過這次下手很輕。
    “那你到底夢見什麼了？”
    “夢見你登上九層淩霄寶塔君臨天下，所有人跪倒向你山呼萬歲。”
    “哈哈，這不算噩夢吧？”
    “嗯嗯，這不是噩夢，對你來說是美夢。”
    他臉色一變，“你不是在諷刺我吧，夕兒？”
    我搖搖頭，“沒有，你想多了。”
    他看著我，眉越鎖越深，“夕兒，你到底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我展顏一笑，“承淵，抱我一下。”
    他用力摟住我，把我深深嵌入懷裏。
    我感受著他的體溫、他心跳的律動、他溫熱的氣息，他在我耳畔呢喃，“夕兒，等事情結束，我帶你去我的家鄉武川大草原，我們可以騎馬、打獵。我要給你抓一隻銀狐，它的毛像雪一樣白，可愛極了，還有一種叫雕的大鳥，力氣大得能叼起一個人，還有威武的雄獅、身上長著金錢花紋的豹子、成群結隊的羚羊……很多很多你沒有見過的有趣東西，你一定會喜歡那兒的……”
    我輕笑，“嗯，我喜歡，那是個自由的地方。”
    他聲音變得飄渺，“對，自由，再沒有別的地方比那兒更自由。”
    不知過了多久，我從他懷裏抽身，“我困了，回去睡了，你也早點兒休息吧。”
    他的眼神充滿不舍，但沒有挽留，捧住我的臉親了一下，“去吧。”
    我不再遲疑，轉身離去，徑直回到房間。
    在關上房門的刹那，我臉上已經一片冰冷，淚痕斑駁。
    我沒有對他說出夢的後半場，我永遠也不會讓他知道——
    高不可攀的帝壇之上，熠熠璀璨的光芒環繞中，至尊無上的皇座顯得那樣的孤獨而冰冷，皇座裏的他，沒有笑容，我躺在他懷裏，我的血蔓延，染滿他的九龍袞服，如同天際夕陽湮泯，絕望而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