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開一個食盒，從裏麵取出一盤還冒著熱氣的點心，默默地遞給我。
    這清香撲鼻的精致東西，我也吃過——在我還是王子靈修的時候。由此更印證了我的判斷：這個少年身份不凡，剛才我從他的衣飾和這輛馬車也能看得出一二。
    我接過，狼吞虎咽，風卷殘雲。
    他看著，眉目噙笑，忍俊不禁。
    我覺得不好意思了，有些赧顏地把點心遞回去，“你也吃。”
    “不不，我吃過了，你吃吧。”他推回來，又補充一句，“慢點吃，沒有人跟你搶。”
    吃飽喝足，我向他一鞠躬，“感謝公子的救命之恩，我沒齒難忘。”
    他笑了，“你叫什麼名字？”
    我頓了頓，那段經曆讓我學會隱藏，可我也不願騙他，想了想，我說：“我叫夕顏。”
    他一雙修長的眉皺了皺，“我好像想不來有姓夕的人家。”
    我不做聲。
    他又說：“我想送你回家，你還記得自己家在哪裏嗎？”
    我把頭搖得撥浪鼓似的，“不記得了。”回去送死嗎？如果我再一次踏足那座宮殿，就是我有能力為母親複仇之時。
    他露出無奈的樣子，然後說：“好吧，我再替你想想辦法。”說完，他轉身跳了下車。
    我掀開車簾看，看到他已經騎到馬上，正跟一個武將打扮的人說著什麼，距離太遠，我聽不清楚。
    風夾著雪灌進來，我感覺有些冷，縮回車裏，用棉被裹住自己，倦意襲來，我睡著了。這一覺，睡得昏昏沉沉，好像睡了很久很久也醒不過來。我還感覺到渾身又燒又痛，忽冷忽熱。然後意識也開始模糊，過去的影像老是在眼前晃動，我看到母親絕美的臉，她被血染紅的白衣，死不瞑目的眼睛，最後的叮嚀……
    迷迷糊糊中，我聽見自己不停地喊著“娘”。
    我還記得最難受的時候，有人抱著我，不像娘的懷抱那樣柔軟，不過同樣很溫暖，而且堅定。那個有些熟悉的好聽的聲音說了很多安慰我的話。
    我徹底清醒過來的時候，才知道自己這一病持續了半個月。當我睜開眼睛時，看到那個少年正坐在我身邊專心致誌地看著一冊書卷。不知為何，我的心一下就變得很安寧。
    他大概覺察到我的注視，從書卷上抬起頭，衝我一笑，“醒了？”
    我點點頭，然後發現自己還不知道救命恩人的名字。他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說道：“我是宇文承淵。”
    “感謝宇文公子的救命之恩。”我開口說，發現自己聲音幹啞難聽。
    “你已經謝過我了，不要這樣客氣。”宇文承淵道。他看起來是個半大孩子，說話的語氣卻像成年人。
    我當然不認識宇文承淵，但宇文家我是熟知的。母親和她的貼身宮女交談的時候，多次提到這個權傾朝野的家族，更重要的是，宇文家和母親的娘家獨孤氏，也頗有交情。後來我常常想，宇文承淵在荒無人煙的雪地裏救了瀕死的我，是不是天意。
    正是想到了這些，當宇文承淵再一次問我的遭遇時，我向他和盤托出了。
    我冷靜地述說著那個深秋的午後，淡漠得仿佛說的是別人的事。我不覺得痛哭，隻覺得心很空，身體很冷，說到最後，我不可抑製得打起顫來，瑟瑟地抖個不停。
    宇文承淵抓住我的肩膀，“想哭就哭吧，哭出來會舒服些。”
    我搖頭。
    他看著我，滿目同情，“可憐的孩子……”
    這個詞刺痛了我，我突然忿怒地朝他吼，“不許說我可憐！我不可憐！不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