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澤是早有預謀，第二天方文徹到了公司後就收到他的短信，上麵甜膩膩說：“我會準時回來的，別太想我麼麼噠”。他苦笑著沒回，幾乎是廢寢忘餐，開始彙總手頭上密密麻麻的數據。
    景澤連日來不依不撓，幾乎是一天一個電話，都是挑晚上打。對話中極盡所能地調情，生怕方文徹獨守空房，一個不依會變成出牆紅杏。方文徹習慣他這個調調後，最後索性邊在電腦搞圖表，邊聽他廢話。
    這一晚方文徹意識到數據有錯，正專心致誌核對信息時，手機就響起來。他以為是景澤的例行一call，隨手把電話接通，但眼睛始終沒離開手提屏幕，就開口說：“說吧，今天又有什麼好玩的事兒？”
    電話對麵靜了會兒，就說：“濟修，通話前看來電人是基本的禮貌。”
    方文徹一驚，趕緊放下手頭工作，聲音頓時畢恭畢敬起來：“對不起，爺爺……我認錯人了。”
    方老爺子“嗯”了一聲，漫不經心問道：“在忙學業嗎？”
    “是的，”方文徹應聲，“最近和導師一道接了個公司預測項目。”
    “那就認真幹吧。”方老爺子頓了頓，“過兩天若是有空，就回來一趟。”
    方文徹有些疑惑，就聽見方老爺子補充道：“流光幾天後有假期，一家子聚聚也是好事。況且你父親最近正是要緊時候，家裏的正麵形象總是有利的。”
    方文徹自然知道父親最近正在衝擊高位，便應了聲是，又與方老爺子閑話了會兒家常，才掛了電話。接了這通家長裏短的電話後，他心情無比歡快，忽然間就有點期待景澤一如既往的情話，當然還有廢話。
    可他一直等到晚上十一點，都沒接到景澤聒噪無比的電話，最後實在不放心，就主動給景澤撥過去個電話。
    接電話的是個女孩子，劈頭過來就是一句：“你是景哥的……你姓方？”
    這話問得稀奇。
    景澤熟稔的人裏頭，方文徹隻認得一個女孩子，就猜測道：“你好，我是方文徹。你是，小滿？”
    “對。”女孩幹巴巴地答道。
    方文徹察覺到女孩似乎在緊張，以為她是害怕陌生人，隻好盡量把話說得親和些：“你能幫我把手機給景澤嗎？我有事找他。”
    女孩說話依舊磕磕巴巴：“景哥他……之前事情太多，現在睡著了。”
    “是嗎？”方文徹不好給女孩壓力，隻能先放下和景澤說話的事情，說，“如果他醒了，你能叫他給我回個電話嗎？”
    “可以的。”
    “那就沒什麼事了，”他掛電話前補充了一句，“再幫我囑咐他一聲，打架不要太猛。謝謝。”
    景澤到第二天晚上才回了電話。方文徹能從他聲音裏聽出他是真的很累，不好用旁的事情打擾他，隻能說些哄人的話，沒一會就把他哄睡了。
    方文徹無奈地掛了電話。今早他已把自己的任務交上去，又向導師請了兩天假，打算回家一趟，然後就和景澤一塊兒回校。這事景澤倒是毫不知情，方文徹也好給他個驚喜——反正這人孩子氣，向來喜歡這種事情。
    次日方文徹一身學生裝扮，隻帶個背包就去了車站。大巴上有隨機贈送的報刊，他無聊拿了一份。報紙封麵是連綿好幾個市的大型打黑活動專題，邊邊角角則湊了些省市的經濟發展狀況。他興致缺缺掃了幾眼，一個沒留心就睡了過去。
    下車時已是中午，冬日正午的陽光籠在身上，暖烘烘又懶洋洋的。方文徹先給家裏撥了個電話，之後就攔車往位處僻靜的家去。司機全程都是以恭敬的眼神仰視他，停車時更是亟不可待地跑過來替他開了車門——要不是方文徹堅持，這位司機怕是連錢都不願收下。
    方文徹剛到，守門的警衛員就迎上來：他是奉了方老爺子的命令來接人。方文徹沒有推辭，由著他一路拎著包，領自己進屋。
    方老爺子接完方文徹的電話就已候在大廳裏，見他進來，就把手頭事情放下，從紅木椅子上站起來。遠遠看去老爺子精神矍鑠，身板硬朗。
    方文徹忙上前抱了方老爺子一下，高興地說：“爺爺等很久了吧？”
    “報紙都看四版多了。”
    方文徹聽了老爺子的調侃怪不好意思的，就說：“早知道應該到大門口才給您打電話的。”
    方老爺子嗬嗬笑著，問：“沒吃午飯吧？來，廚房裏給你留了飯。”
    方家家風一向食不言寢不語，方文徹吃飯，方老爺子則坐在旁邊看著。直到他把飯吃完，方老爺子才開口問：“景家小子沒跟你一塊回來？”
    這話問得突兀，方文徹正準備進廚房，拿著碗盤的手隨之頓了頓。他自覺其中某個關節應該出了問題，出來以後便坦白回答：“景澤他比我早幾天回來，聽聞是他家人出事了。”
    “你倒不瞞我。”
    方文徹苦笑：“哪騙得過爺爺的火眼金睛？”
    “哼。”
    在方老爺子的示意下，方文徹隨他進了二樓書房，才關上房門就聽到方老爺子問：“你肯定還記著我們的約定吧？”
    方文徹在心底歎了口氣，轉過身去麵對著老爺子：“當然記得，爺爺。”
    “我也相信你不會違諾。”
    方老爺子遞給他一份文件，說：“你仔細看看，之後我們再好好談談。”
    方文徹接過文件後就開始心緒不靈，但還是故作鎮定地翻開首頁，一看就發現裏麵全是有關景澤的信息。他驚訝地抬起頭，見方老爺子沒有解釋的打算，隻好繼續低頭翻看。
    裏頭記著的是景澤這星期來交往的人和幹的事情。他看到一些熟悉的臉孔，比如說小滿，以及有過幾麵之緣的穀雨。方文徹隻從景澤說的片言隻語裏得知這兩人狀況不好，卻沒想到這“不好”早已超過幫派小摩擦的範疇，直接囊入到省級的行動裏。
    他想自己應該早想到的：搶地頭——小滿的支吾——連綿幾個省的打黑活動，多麼簡單易懂。
    方文徹渾身發冷，翻到最後一頁時更是大吃一驚。他猛地站起身來，怔怔地盯著方老爺子：“……這是真的？”
    老爺子麵無表情，看著他，竟隱隱流露出往日身在高位的氣場來。
    方文徹知意識到自己失態，努力穩住外露的情緒，說：“請爺爺給我兩天時間吧。”
    話畢他匆匆出了書房，正要給景澤撥電話，才發現由於靜音的緣故，他已錯過三個來自景澤的電話。他忙回撥回去，電話一下就被接通，卻沒想到又是那個叫小滿的女孩接上的。
    “方先生？”
    方文徹皺了眉頭，還是應了聲：“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