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一白是睡到第二天午後才醒的，他撩開衣襟看了看昨日的傷勢，果然已經隻剩下淺淺一道疤痕。
    果然是良藥。
    搖了搖頭，便起身洗漱一番，再下樓時原本因為趙璽打鬥而亂糟糟的客棧，已然是恢複了原狀。果然是大客棧，恢複能力堪比阿燎前輩的蠱藥。
    驚訝讚歎之餘，便總覺得有哪裏怪怪的，百思不得其解之時他突然望見了那塊碩大的白底黑子的招牌。
    上麵的字還是那三個“製六合”，下筆也著實有力，遒勁圓潤，字體方正，卻總有一種張揚之感，偏旁的鏈接十分不自然，但每一個筆畫單看確實著實好看。
    就像是劍士拿著斧子去砍小樹枝一般的感覺，十分眼熟。
    蕭一白半猜半懵，剛轉頭便遇上迎麵走來的小二。
    “這位道爺，我們掌櫃有事找您。”他堆起一個十分福氣的笑容，蕭一白看著也覺得十分喜慶，他點了點頭，卻還是不知不覺得抬頭望了一眼那塊牌匾，“你們換了？”
    太過熟悉了。
    小二天天遇到各種各樣的客人，他抬頭順著蕭一白的目光望了過去，然後堆著的笑臉凝固，他想了想，還是開口，“額……以前那塊昨個給弄壞了，這個匾子是您那位朋友寫的啊！”
    “什麼？”蕭一白吃驚的提高了一點分貝，小二以為說什麼惹惱了這個道爺，立刻補到，“我們家掌櫃可喜歡呢，剛開始雖說那位爺怎麼招都一定要寫，我們也攔他不住，還真是嚇壞了，結果這字寫出來卻真是不錯！您看那字體方正的！大家風範啊！還有這頓筆……”
    還想繼續說什麼，小二就看著蕭一白伸手搭在自己的肩上，拍了拍，然後用一種很無奈的口氣說，“難為你了。”
    幾乎能想到陸南川強迫著小二說什麼也要寫一番的場麵，蕭一白輕輕揚起嘴角。
    小二恍惚了一下，他覺得這個道長笑起來真好看，旋即回過神趕緊道，“沒有沒有，我們掌櫃真是喜歡啊！”
    他側了側身，做出一個請的動作，蕭一白點點頭，示意他走前麵。
    “哎，道爺你也別不信，我們掌櫃啥都不好，啊呸，啥都好，這眼力卻是最好的，”小二笑嘻嘻，臉上的笑容讓蕭一白看著暖洋洋，“掌櫃的說日後能賣個好價錢，這便真的會！到時候呀，還真的謝謝你那位朋友了。”
    “小二哥好口才，”蕭一白失笑，順著小二慷慨激昂的說辭點了點頭，沒過多久便走到了客棧內房。
    門是開著的，蕭一白順著小二的步伐走了進去，迎麵而來的便是一個身量高大，滿臉福氣的男子。
    他笑嘻嘻地走過來，一旁的小二眼尖地介紹過去，“這是我們掌櫃。”
    “在下蕭一白。”
    “哎喲蕭道長早就耳聞了！鄙人姓李，單名一個爽。”李爽趕緊接過話尾，很是熱情，“我和道長可是很有緣分呢。”
    “怎麼？”
    “當年我可是因為你才致富發家，以至於有了這樣一件店鋪呢，”李爽解釋道，他讓蕭一白在桌子邊坐著，自己跑到裏麵的櫃子裏翻了起來，“嘿嘿，對還找到了個媳婦。”
    “有這等事？”蕭一白詫異。
    “哈哈哈，自然是有的，哎喲找到了。”李爽從後麵走了出來，手裏拿了一封已經皺巴巴的信件，“哎喲有點皺了，都怪我媳婦，昨個回來隨便一塞，這是昨日來打架的那幾位道爺留下的。”
    他把信件放在桌子上，輕輕推了上去。
    “無礙，”蕭一白伸出食指點了點信封，然後把它滑了過來，“他們還有說什麼嗎？”
    “沒了沒了。”李爽也不打擾他，笑眯眯的端著茶壺到後麵添水。
    撕開信紙，泛黃的信紙混著大紅的緞帶滑落了出來，明亮的晃人，細細密密勾出那些早已鏽在純陽冰雪之下的記憶。
    這邊的蕭一白在感慨著歲月蹉跎，而那邊的陸南川卻早就精神滿滿的在街上遊逛。
    陸南川很好看，頂著個人畜無害的臉走在繁忙的街道上，回頭率真心高。他相中了一家幹貨店，停在貨攤麵前，打量著眼前的魚幹，極細心地挑選著。
    但又因為太過深邃的五官，總讓一旁的貨攤老板尷尬的在旁邊支支吾吾，不知道怎麼開口詢問，他用袖子拂了拂臉上的汗漬。
    “這位客官，要點啥？”
    這家夥聽得懂我說的話嗎？哎喲可別連我們中原的銀兩也沒有，那可不做了賠本買賣？
    貨攤攤主咽了咽口水，剛想著索性不做著麻煩事了，就見眼前忽的晃入了一道明黃的身影。
    烏黑亮麗的秀發，順著女子行動的身影晃到眼前，帶上發尾纏著的清香。
    順著發根望過去，是白皙透亮的半截脖頸。
    隻看那背影便是個美人！
    攤主定下神，剛想招呼，便見女子手裏提著把比她還高的重劍，大約有五尺多長，劍上刻著雕花紋理，分不清到底是什麼。不過隨著女子的動作，竟會泛出點點青光。
    惹不起……
    “你是波斯人？”
    陸南川順著女子清冽的聲音回過頭去，轉眼便被她手裏握著的重劍給吸引。
    他認得這把，當年大魏神工司空聖為絕代劍俠所鑄，全身燃著青煙，火光凝為藍焰，以一身青藍喚為碧王。
    遠在幾十年前，大唐開國，這估計能算上一把名劍，而要擱到現在這神兵與英才輩出的年代，也隻能算是泛泛之談。
    “喂喂，叫你名字呢，怎麼不答話？聽不懂我說什麼嗎？”女子看著陸南川一雙眼睛隻是盯著穿過，她揮了揮手臂企圖將他的目光斂回來。
    陸南川這才收回目光，正視了她。
    肌膚雪白，可能因為碧王太重的緣故，女子的臉上竟染上粉色，就像三月剛開的梨花，好看是好看，但片片飄灑著實煩人得很。
    秀發在兩側紮成兩股，懸在兩邊，隨著女子的動作一晃一晃。身著一席亮黃色的錦衣，衣服的邊上用金絲繡著點點花紋，耀眼極了。
    不就是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陸南川歎了口氣，思忖了片刻，他清了清嗓子，用許久未講起的波斯話熱情的說，
    “小鬼要來要糖的嗎？哥哥沒錢買。”
    反正你也聽不懂，陸南川睜著一雙漂亮的眼睛，對著眼前的姑娘眨了眨，便轉身回頭重新挑起了幹貨。
    得買些魚幹路上吃，還可以給阿白拿回去送人，哎，像我這麼細心地男人中原根本見不到幾個好嗎。
    他埋頭拿著袋子將攤上的魚幹挑在一旁，攤主也傻了眼，正想和他說著買賣不做了的時候，那邊的女子便一把手抓著陸南川的肩膀。
    入耳的竟是同樣熟悉的語言，女子朝陸南川挑了個眉道，“姑娘我有錢，請你個夠。”
    ——！
    口音和語調非常純正，簡直就像以往家鄉大漠綠洲映月湖旁正在戲水的姑娘。
    中原似乎有句古話，叫什麼他鄉遇故知吧，盡管這故知連半個都算不上，但在陌生的地方聽到熟悉的話語，卻著實讓陸南川心情好了極了。
    他勾了勾唇角，露出一個迷人的微笑，他點了點頭，拿著幾塊碎銀朝攤主丟去。手上拿著剛剛挑好的魚幹，笑眯眯的回頭。
    “好啊！”
    “你是明教的？”
    “恩。”
    “你們的帽子呢！就是一直帶頭上把臉遮的嚴嚴實實的那個！你沒有嗎？”女子擺弄著手臂放在頭上比對著遮住半個臉的情景。
    “我放家裏了。”陸南川看到那小姑娘明顯失落了很多，他歎了口氣，“改日來大漠我穿給你看吧。”
    “好啊！好啊！”女孩睜大了雙眸，喜出望外。“你們那是不是還有八個頭的蛇！據說有一個懸崖那麼高！對了波斯哥哥你叫什麼啊？”
    “那是東瀛的吧？穆薩，你呢？”
    “離離，我叫姬離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