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域驪歌 二、夜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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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樣?”胖子問,然而看見張起靈的表情,就知道白問了,情況必然依舊沒有好轉。他歎了口氣,然後忽然覺得,現在張起靈的表情竟然能夠反映出情緒變化了,其實也是一大進步。
不過晚上八點半,吳邪就已經睡下了。費洛蒙帶來的身體消耗非常可怕,他變得很容易疲倦,需要很長的睡眠時間。這一點,也讓張起靈擔心不已,有時候他甚至會整夜整夜地看著吳邪的睡顏,不知道是怕他會消失,還是怕他這一睡就不會再醒過來了。
“小哥,當年你失憶的時候,我和小天真陪著你一塊兒,後來不都好了嗎?這次也一樣,你也別這麼作踐自己了。”胖子拍了拍張起靈的肩膀,然後點了根煙。其實他倒是挺理解張起靈現在的感受的,畢竟好不容易兩個人都熬過了十年,也彼此表白了心意,終於以為可以什麼阻礙都沒有地在一起好好過日子了,吳邪卻突然鬧出來這麼一出,真是讓所有人都大出意料之外。可是回頭想想,又覺得是情理之中。那十年,對吳邪不管是身體還是心理的傷害都太可怕了。可是對於張起靈來說,無異於終於得到的溫暖又被殘忍地剝奪,那個曾經滿心滿眼都是他的人,忽然陌生地看著他,毫不帶感情地叫他的名字……
張起靈點點頭:“瞎子說馬上到。”
解雨臣和黑瞎子說的是“馬上”,可是卻被人在半路上耽擱住了,到達的時候已經是午夜,兩個人進來的時候帶著一股更深露重的味道,黑瞎子的風衣上留下了兩個小口徑步槍的彈孔,解雨臣的情況也沒好到哪兒去,一臉的晦氣,洗了把臉這才坐下了,什麼形象也顧不得了,胡亂灌了兩口茶就罵道:“不知道哪兒來的瘋狗,也不看看爺都是誰,上來就咬,可惜我們身上隻有兩把防身用的手槍,放倒了十幾個,還跑了倆。”
黑瞎子反倒沒那麼氣急敗壞:“得了,已經讓人去查了,趕明兒我去把人抓回來,非得綁好了給花兒爺處置,好好消消氣。”
張起靈皺了皺眉:“是你們盤口上的事麼?還是查費洛蒙的線索驚動了人?”
“還不知道。小三爺怎麼樣了?”黑瞎子道,吳邪失憶之後,他和解雨臣就商量好了,讓張起靈顧著吳邪就好,外頭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他們倆能搞定就搞定,不行還有胖子呢,吳家的夥計們也還差遣得動。
“他下午又用了一次。”張起靈眼神黯了黯。
隨後,他講述了吳邪告訴他的幻境裏的景象,黑瞎子和解雨臣不知道張起靈從前在西藏的事情,有些迷惑,倒是胖子明白了:“小哥,你進青銅門裏去的第四年,天真被人引誘到西藏,原本還沒覺得有什麼,可是卻看見了一副你的油畫像,就不管不顧地查下去了,胖爺我本來還在巴乃,一聽這事情不對,也就趕緊去了墨脫,那時候就見到了你在那喇嘛廟留下的雕像,也知道藏海花的厲害……”
故事裏一代又一代宛如輪回般等候著張起靈從雪山中走出來、記錄他的秘密的德仁喇嘛,也已經死在一個不為人知的角落很多年。
張起靈死死壓抑著胸口的血氣。都是因為他,都是因為他!為什麼吳邪所承受的這些,都是因為他……
解雨臣淡淡掃了一眼張起靈的神色,斟酌了一下,開口道:“張起靈,解鈴還須係鈴人。既然小邪說這些日子一直看到那個畫麵,你不妨陪他去一次西藏吧。到那兒,試著幫他把所有的線索都串起來,隻要讓他相信你就是他在幻境裏反複看見的人,就好了。”
其實這些日子,他們已經不止一次地試圖對吳邪將這些年來的事情都講述清楚了,吳邪不是不聽,可是他就好像在聽別人的故事,根本就不往心裏去,也不往自己的身上帶入,或者說,他似乎對他們不信任。他隻把自己在幻境裏看見的那個人當做信仰,可是卻每一次都看不清他的容貌。醒來之後,即便張起靈就在他麵前,他也認不出來這個人究竟是誰。他隻記得,前幾日,他們告訴他,這個人叫張起靈。至於這個人究竟跟他是什麼關係,從前他們之間都發生過怎樣的過往,他都拒絕去想。
若是到了西藏,吳邪也還是想不起來,怎麼辦?
張起靈從來沒有覺得自己已經在崩潰的邊緣了,直到這一次。
看著吳邪從幻境裏痛苦地醒來,他想伸出手臂抱住他,可吳邪卻用疏離的目光迫使他保持距離;看著身邊點點滴滴明明都是兩個人一起生活的痕跡,可是吳邪卻什麼都想不起來,他甚至恐懼張起靈走進他的房間,眼神裏充滿了戒備。
黑瞎子出聲讚同:“這是個辦法。反正我們現在也沒查到什麼有用的治療線索,不如先去西藏試試。我給你們當司機,花兒爺也一起去吧,正好避一避這邊的風頭,也省的打草驚蛇。”
當年認識啞巴張的時候,雖然他也算不上意氣風發,但好歹是一身神秘莫測的氣質,如今這一副為情所困的樣子,哪能跟當初那種江湖高手範兒比?黑瞎子在心裏默默合計了一下,覺得這要是以後啞巴一直是這樣,還怎麼跟他下鬥啊?所以說,小三爺這事,必須得盡快解決。
解雨臣點點頭,王胖子立即叫道:“小天真的事就是我們鐵三角的事,可不能少了胖爺我!”
從前從未羈絆於人情的張起靈,這一次卻很慶幸有這些人。他已經有些撐不住了,一百多年來不知悲傷為何物的心,在麵對著眼神空洞的吳邪的時候,竟然會覺得有淚意。他其實很害怕失去吳邪,那不僅僅是失去他與這個世界唯一的聯係,更是失去他為之存在於世的全部理由。可是……“如果吳邪自己不願意去怎麼辦?”
“我去。”吳邪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醒了,穿著件休閑的襯衫靠在臥室門口,“我也想弄明白那些事情,希望你們沒有騙我。”就這麼幾天,他又瘦了許多,襯衫的領口扣子鬆開了,露出的鎖骨突出了許多,臉色也透著很明顯的病態。
這些人……應該不會害自己吧?吳邪想著。可是他們為什麼會對自己這麼好呢?尤其是那個張起靈,他為什麼這麼執著於讓自己想起過去呢?明明就連自己都對過去的記憶無所謂了。往前走不夠麼?還是說,自己過去的記憶裏,有著什麼對他而言很重要的事情?難道說,真的像這群人說的那樣,自己和他,是愛人?也難怪,好像他的確是給自己一種很奇妙的熟悉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