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麼？”霍秀秀的聲音顫抖著，臉色蒼白，眼睛死死地盯著那樣東西，卻不敢伸手去碰。她麵前站著家裏的夥計，那夥計很年輕，臉上表情很悲痛，發出些嗚嗚咽咽的聲音，可眼睛卻是幹澀的，一點淚水也擠不出來——一個新來沒幾天的夥計，非要做出一副對於隻遠遠見過一兩麵的年老當家人很有感情，確實是太艱難了些。他手中拿著一個包好的東西，似乎是用幹淨的黑布細心地裹了好幾層，可是還是遮掩不住散發出的血腥氣。
    “去……去叫小花哥哥來……”霍秀秀癱坐在了椅子上，緊閉雙眸，一點淚水從眼角流下來，被她迅速抬手抹掉。她用力抿著嘴唇，克製著自己因為恐懼和悲傷而導致的全身顫抖
    她不是不知道夥計送來的那東西是什麼。隻不過，她沒有勇氣去看。
    解雨臣很快就來了，盡管身上帶著很重的傷。兩個解家的夥計一左一右攙扶著他走到房門口，然後他揮揮手讓他們退下了，自己艱難地跨過門檻走了進來。
    他身上還綁著各種各樣的繃帶，有些地方甚至還有些血漬，可整個人隻要站在那裏，就無端地叫人覺得安心。解家這個年輕的當家，不過二十幾歲，卻已經是很多人的依靠。
    當年霍老太就說過：“老九門的後人，隻有解子最有出息……”
    奶奶……霍秀秀心中一痛，叫了聲“小花哥哥”，再也忍不住，捂著臉放聲痛哭。
    解雨臣一步步走過去，忍著身上的痛，緩緩抬手環過了她的肩膀，讓她靠在自己懷裏，用手一下一下地在她的背上輕輕地拍著，似乎是在安慰著。
    那個拿著東西的夥計看到這一幕，趕緊轉來了眼睛，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大為尷尬。
    解雨臣對他做了個手勢，讓他先出去，那人還想放下手裏的東西，解雨臣冷聲道：“拿出去。”
    雖然之前他還躺在床上輸著液，可是這邊發生了什麼自然會有解家人向他彙報。霍老太的頭顱是吳邪帶出來的，可是他卻沒有自己送來，而是找了一個霍家的夥計代勞，自己和王胖子急匆匆地護送張起靈去了醫院，兩天了也沒再露麵。
    知道霍秀秀找他，他果斷拔掉了手背上輸液的針管。
    霍家不能亂。
    解雨臣比霍秀秀還深刻地知道這一點。
    霍秀秀經不起這刺激了。一個姑娘，即便從小就是衝著當家人的要求去培養的，也不代表著可以承受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親人屍骨不全，隻剩下一個麵目猙獰、鮮血淋漓的頭顱。
    霍秀秀哭了很久，一直哭到聲音嘶啞，雙眼腫得像兩個核桃。
    解雨臣有些支撐不住，這一趟張家古樓，他實在傷得太重。霍秀秀哭累了，這才感覺到他的疲倦，趕緊扶著他坐下。他這一身傷，她也有責任。更何況這一次，原本也就是霍老太夾的喇嘛，霍老太不在了，所有事情，就自然而然都要落到她的頭上來。
    “秀秀。”解雨臣歎了口氣，幫她理了理淩亂的鬢發，“節哀。”
    其實霍秀秀何嚐不明白。這一次哭，是一種宣泄，從這一刻收了眼淚開始，直到發喪之前，她都不能再掉眼淚了。
    “吳邪為什麼不自己來見我。”她說。
    這話像是個問句，可是她的語氣很冷淡，仿佛隻是在敘述一個事實。從前她都是稱呼“吳邪哥哥”的，可這一次，她隻是疏離漠然地說出了那個名字。
    解雨臣何等通透的人，一下子就明白了，他想了想，說：“吳邪自己傷得也重，而且……吳家的情況你應該知道，雖然人人喊他一句小三爺，但他其實並不掌權。”
    其實答案很簡單。因為吳邪性格裏善良懦弱的那一麵占的比例太大。他不會忍心親自將霍老太的頭顱送來，然後看著霍秀秀崩潰。但解雨臣對他那樣的善良懦弱有一種執念，他希望吳邪能夠保留這種感覺，因為他自己已經失去那些太久了。
    霍秀秀冷笑：“小花哥哥我問你，我奶奶這一趟下去了二十幾個人，有幾個人活著出來了？”
    解雨臣沉默。
    答案不言自明。
    一個。
    隻有張起靈。
    而且他原本也不會有活著出來的機會。是吳邪和王胖子，拚死下去帶了他出來。那時候的他失血過多，奄奄一息，胖子被強堿傷了肺，咳出來的都是血，吳邪也是一身大大小小的傷痕。可是他最終還是獲救了。
    “也許，吳邪和那個胖子下去的時候，不止一個人活著，可他們隻把張家小哥救了出來。而我奶奶。。。。。。或許那時候也還有著氣息，他們卻見死不救，甚至還割下了她的頭顱！”霍秀秀的聲音越來越高，說到最後甚至有點淒厲，“我們幫了他那麼多次，到頭來他是怎麼回報我們的！老九門同根連氣的義氣呢？他心裏隻有那個張起靈！我們對他的好，他從沒放在心上過！”
    解雨臣皺眉：“你傷心糊塗了。”
    霍秀秀坐在那兒，眼神空洞。她覺得自己已經站在了懸崖邊上，往前去是萬丈深淵，可身後是無數虎視眈眈的猛獸，想要吞噬她……而其中一些，還長著霍家人的臉。
    解雨臣知道她能聽進自己的話，就接著說下去：“下麵的情況你也是清楚的，就憑吳邪和王胖子兩個人，能自保已是不易，救不出別人來也怪不得他們。連潘子都死了，吳家的損失也不可謂不大。霍奶奶年紀大了，下去之前她就做好了回不來的準備……為了你霍玲姨，霍奶奶這也是求個心安，你都明白的。至於吳邪此舉，也是在沒辦法的情況下，對你來說壞處最小的一種選擇了。”
    霍老太當年以一介女流之輩，就能在老九門占有一席之地，讓道上人人尊她一句“霍仙姑”，自然不是僅僅憑著一張嬌美的臉。能夠在這樣一個充滿了血腥黑暗的行當裏取得那麼多男人的尊重和畏懼，是很不簡單的。她親自教導的孫女，當然不會弱。
    霍家不能一日沒有當家人，霍老太若是活著當然最好，若是死了，也有族規指定的接班人。但她唯獨不可以生死不明。霍家向來是女人當家，原本該是霍玲，可是她失蹤之後，這個責任就落到了當時還是幼童的霍秀秀身上。目下，霍秀秀要挑起家族的擔子，以霍老太的遺命繼承是最有利的，至少明麵上，她那些對於家族大權垂涎三尺、蠢蠢欲動的叔叔伯伯哥哥們無話可說。
    至於其他的事情……
    解雨臣看了看她，曉得她是聽明白了，便說：“你好好睡一覺，我們得盡快趕回北京。”
    霍秀秀點頭，在他身後幽幽道：“我懂。謝謝你，小花哥哥。”
    這個一直躲在奶奶的羽翼之下的女孩，終於也被逼迫著不得不長大了。
    解雨臣也難得地感覺有點悲涼，走出門，吩咐夥計立即找可以冰凍的運輸車貯藏霍老太的頭顱，立即運回北京，又打電話讓北京那邊準備喪事。然後訂了一行人次日回京的機票。
    想了想，他又撥通了一個電話，響了一聲，就被接了起來，對麵一個賤賤的聲音響起來：“喲，花兒爺！怎麼著張家古樓度假之旅是不是很刺激？想當年我一個人下去也沒弄得這麼狼狽出來。”
    解雨臣冷哼一聲：“少廢話，你又躲在哪兒看好戲？”
    對麵的人笑得很舒心：“一個我能看見你但你看不見我的地方。”
    “行了別貧了。”解雨臣罵著，心情反倒輕鬆起來，“幫我查點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