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掌燈行路 貳拾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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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名指被招拉進地府時心裏是不情願的,可不情願也卻也得答應,他知道這事情需要做,就必須得有人來擔著。幾個部門裏他自己挑上了功德居,指名做了三生司史。要做的事情不多,卻極為重要。功德居每次新進來的魂魄,橘名指都會仔細的留意,然後挑下幾個留在地府任職。
多少年下來,倒是留下了不少。有的是自願的,有是的不知去向隻好留下的。總之,來來去去去的倒是多出了幾張熟悉的臉孔。
無常來的時候橘名指仔細的調看了他的綜案,三生功德裏無功無德更無惡行,這樣的人留在人間卻是浪費了,不留下來更是浪費。緣由不過是凡這命格的人無論入世幾次,都不會留下任何痕跡,按照人間的話來說,是孤星。按照地府的話來說,是孤魂。
一說到孤魂,他自然而然的想起卞君,百目與豔鬼後來已經很少管事了,還是他剛來地府的時候聽過他們說的一些事。
“華生的幾世下場都不大好,最後一次落入地府又進不了轉生池,成了孤鬼,酒詞大人力保他呆在了地府,也不知是出於什麼原因。”豔鬼單薄的口氣,話裏卻沒有了情緒。
“說實話,我的確不待見華生,酒詞大人的事,我始終放不下,所以去煉陰鐵也算是完成大人的意願。”橘名指記得豔鬼說這話時的難過,那種情緒讓他說不出的壓抑,於是,酒詞上仙在他心裏便重了幾分。
而當橘名指見到八重的時候,不知怎麼又忽然記起了那些舊的快已記不清的事。
那是許多年前,奈何橋上還什麼都沒有,天色陰沉的厲害,整個地府寂靜的讓他有些不安,直到過了橋,才出來了個鬼差提著燈籠迎上來。
“是新來的大人嗎?”他輕點下頭。電光閃過,一道雷轟隆的打了下來,隨後就是噼裏啪啦的雨點。鬼差不知從哪撐出一把黑紙傘來。
“又下雨了,大人快進來,這裏的雨不能多淋的。我帶大人去見主事。”黒紙傘下,橘名指聽著鬼差的不斷抱怨一邊跟進,抬頭望了望著地府的天色,不禁的搖搖頭,果然這種地方的確是沒什麼人願意來的。
雨依舊不知覺的下著,天色更暗了,橘名指跟著鬼差曲曲折折的繞過了奈何,今日正好是七月初一,正逢雨水鼎盛的時候。橘名指覺得有些不對勁,這天色根本不像是自然而成,壓的人十分難受。鬼差帶著他正要步入街道,迎麵就和轉角衝出的鬼差撞了個對頭。
“不好了,大人出事了,天劫打下來了,橋快要裂了!”被撞上的鬼差麵相很年輕,焦急的快要哭出來。
“可是在橋上?”
“嗯,在,在。主事都近不了身!”年輕鬼差急忙點頭。撐傘的一聽也不顧新來的大人,丟下傘就往前跑。橘名指皺了皺眉跟上去。
雨下的更大了,噼裏啪啦的打下來,河水翻湧著快漫出河麵。整個地府猶如黑夜。在一片漆黑籠罩下,卻有一束光透出,橘名指心裏一沉,快速向那道光去了。
地府的建築不多,無論那裏都透露出些許的荒涼,惟有一個地方,橘名指在接近時甚至能聞到輕微的香氣,就算是被雨水打散卻依舊能尋到些痕跡。而光就是從這透發而出的。那似乎是座橋,橘名指越走近越看不清。光華從橋上發出。無數帶著微弱光的靈元圍繞在橋上快速的轉動。
前進直橋下他便被靈光壓的再也動不了,橘名指暗地心驚,這樣龐大的靈元他從未見過,就連是星君們怕是都及不上十分之一。
靈元快速的轉動,形成呼嘯的風壓著他的眼。緩了好些時候他才能漸漸的睜開。光華漸弱,稀薄的包圍住橋,在那上麵朦朧的依約能看見個影。後麵一陣腳步聲,橘名指沒理會,隻專注的盯著那漸漸弱下的光華。
光一弱,雨水傾盆而下的疾速梭影照耀的十分清楚,轟隆而下的雷雨聲伴隨輕微幽沉著的哽咽聲。
“大人……”待在一旁的女子早就泣不成聲,悲愴的看著那道光影。光影中依稀能看見兩個人影。
那是橘名指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看見酒詞。龐大的靈光輕柔的包裹著裏麵的人漸漸的消散在他的周圍。當所有人都能看清了裏麵的狀況後。兩個影子隻剩下一個,無力的立在原地,不悲不喜。
此後的許多年,橘名指每逢陰雨天都會想起這一日,隨著地府日益漸入正軌修路建房,那座橋便沒了用處,荒廢了許久,卻沒人再提起了。然後轉眼一瞬,地府立起,鬼門已成,便過了七百餘年。這次的七月十五,鬼門七十二根門柱已全然屹立,隻將差最後一道工序,這鬼門從此往後就將永間豎立於冥界之地。
這一天鬼門大開,來來往往多出了許多生麵孔,神仙精靈,鬼魔精怪皆出現在地府路上,各道都派出人前往冥界府。
萬物自然有生滅,無論道行修至何地,怕是以後都要來這裏走一遭的,各位上頭人心自然明鏡,乘早打好通道,為手下人謀份福利,因為鬼門一起,各道與冥界的來來往往便由此而連結了。
八重站在橋上,遠遠望去,整個地府的景象收於眼中,街上各個商鋪都結起了花燈,燈火闌珊的蔓延了整個長街。歡伯找了他許久,才在這破橋上見到八重的鬼影。
“橘名指大人尋你去見他。你怎麼跑到這來了。”歡伯的身上的酒味依舊濃重,鼻音裏的腔調帶著亢奮。
今日,對地府來說是個好日子。
八重下了橋,去了功德居。到的時候,卞君也在。
“來的正好,正要去把最後的事弄好,八重同我們一去吧。”橘名指道,於是三人出了府。
鬼門門柱,一根十人環抱有餘,柱體高至通冥,柱身上密滿煞氣殺鬼的鎮壓之咒,尋常鬼怪如若近身,便陰魂難聚,寸步難行。而今日要做的事就是把這最後一道工序完成。
各道的人來的差不多,齊聚在這冥府入口,這時都放下了身段,都待著卞君把最後一項做完。卞君行了個咒,帶著三人出現人粱匾之下,眾人聞見前來拜賀。
“恭賀冥界。”天上頭的大華仙君,身後跟著金星一幫仙眾,賀禮看樣子不少。
“請我喝酒吧,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搶到這個機會來找你的。”嗯,此人乃鳳凰一派的大當家,看樣子是卞君的舊識。
還有幾個比較大的道門一一拜過,接來就是許許多多的小道接送上賀禮祝詞,橘名指派人收的嘴角都要裂到耳邊去了。
待一切完畢,重要時刻便來了。卞君望向高出的粱匾,此匾是最後一塊陰鐵所鑄,通體烏黑,表麵光滑油透,逢著一點光便發出寒烈的聲響,颯颯的傳出百裏回蕩。
他看著這塊粱匾,緩緩的捂上胸口。
多少年了,多少年了,他都要忘了了年歲了。從那人消失以後,他就不再去數時間的飛逝,麵容的變遷。他不敢,他不敢去想這麼多年自己是如何過來的。他不敢去回望每一次踏上不同的疆域,用這通天的靈氣去攪渾一方天地,手起便揚落無數生靈,鮮血染上了半邊天色。無數次,無數次,他一點一點的去翻遍他覺得能有希望留住那人聲息的地方。無數次,無數次,無數次的得來一絲失望。
粱匾的陰鐵上有那人最後的一絲殘留的靈氣,他要把這粱匾立在這裏,他要讓那人知道他把冥界帶上了正道,他將此地永永遠遠的築起最強的屏障。他,要把那人的心願放在手上,一點一點的去完成。“你看到了,我做的很好。”他對自己說,說於自己聽。
眾道見卞君手下一翻,都耐不住屏息,他的手上漸漸凝起一道劍光,四周的氣流飛速的湧動,一把靈劍便握在了手上。他揚起劍,衣袂被靈氣帶來的勁風翻湧,白發紛飛。飛身,揮劍,劍刃和寒鐵相碰,電光閃動,數道寒光閃爍之後,回身,落地,粱匾發出的幽咽直衝雲霄,震得所有人退後三尺才穩住腳下。
七十二道鬼門一道連著一道,震人的聲響接連響徹,從第一域貫徹整個幽冥疆域。
幽冥界。
粱匾上赫然三個大字深至刻骨,蒼勁有力的展現在天地生靈的眼前,卞君發聲。
“從此之後,我幽冥界便真真立於天地!天地萬物不可再輕易往來!但問安於此地者,此乃何處!”
鬼眾齊:“此為吾家!”
君當問:“藐我界者該當如此?”
鬼眾齊:“拖入幽冥,嚐盡業火!”
君當問:“輕我界者該當如此?”
鬼眾齊:“永生封靈,不得超生!”
君當問:“範我界者該當如此?”
鬼眾齊:“魂飛破滅,永世不複!”
“好!”卞君劍指粱匾,撩起長袍竟跪在天地之下。
“我卞君感盡吾誇父造世之德,今用吾父蝕骨之陰鐵鍛煉鬼門!祈佑吾父保幽冥永世安寧!我幽冥自當奮起擔當,天地萬物生化克滅之責於身!絕不推辭!永生永世!”
今日今時今刻,是幽冥中人永遠不會忘記的時刻;經年累月的痛苦;惶惶不可安然的疆域;在此刻都將是灰燼;都將要泯滅。千萬年的鬼塚荒骨,到此刻已絢麗璀璨的冥岸燈火,都可一一見證我幽冥的不可撼動,無人再敢撼動。
一切,皆定了。
八重與鬼眾的心胸都湧起自豪之意,血脈翻湧。八重看著敬著天地的卞君,一股氣作起,直衝腦上,根本無法自製;有什麼要隱隱奔出;有什麼要衝破枷鎖掙破牢籠,在鬼門的聲響落下最後一道餘音後,八重閉了眼咬住牙關,被往日的雪花紛遝淹沒了。再睜開時,八重眼裏有快意,直視卞君,而對方似有察覺,穿過重重的身影直直對上,仿佛有雷電相擊,將黑夜亮徹,這閃電直達心口,劈的卞君心頭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