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托克中尉，歡迎來到尤彌爾要塞，我是這裏的指揮官貝克上校。士官學校的首席優等生能過來任職，真是讓我們這寒酸的軍事基地蓬蓽生輝啊。”
    “您過獎了，上校閣下。”望著辦公桌後端詳著自己簡曆的長官，撒迦利亞謙遜地答道。
    “嗬嗬，哪裏哪裏。”頭發花白的上校擺了擺手，眼角的皺紋被笑容擠壓著堆在一起，他向身邊的中年軍官伸出手臂，為撒迦利亞引薦道，“中尉，這位是我的副官肯特上尉，今後不管是任務上還是生活上，有什麼不明白的都可以向他請教。”
    “上尉，請多多指教。”撒迦利亞說著，立正，敬禮。
    肯特上尉點了點頭。跟和氣慈祥的上校不同，上尉看起來是個典型的硬派軍人。
    “那麼從現在起斯托克中尉就是我們要塞的一員了。根據軍部的官方命令，中尉在這裏擔任的職務是軍需處處長的副官。上尉，接下來的事務就拜托你了。”貝克上校說著將身子陷進寬大的扶手椅裏，肯特上尉走了過來。
    “屬下告辭。”撒迦利亞見狀，再次敬了一禮。
    離開指揮室，撒迦利亞跟著肯特上尉向要塞深處走去。期間經過數個房間，也遇到了不少士官，肯特上尉卻絲毫沒有停下來為撒迦利亞介紹一下的打算。望著前方自顧自向前走的中年軍官，撒迦利亞心中不由得犯起嘀咕來，這個上尉的態度怎麼跟貝克上校反差那麼大呢，難不成他是個人形機器？
    就在撒迦利亞以為肯特上尉已經啞了的時候，對方停下了腳步，說道：“前方就是軍需處，在那裏你將見到自己未來的長官，李斯特·揚少校。”說完，肯特向走廊深處走去。
    撒迦利亞本能地停下腳步，不用肯特介紹，他早就見識過自己那個該死的長官了。他現在能做的就是克製自己的怒氣，以防一會兒見麵情緒爆發炸飛那個人。撒迦利亞不斷在心中提醒著自己，他已經成年了，不能再像以前一樣任性，必須時刻保持成熟穩重、冷靜自持。
    這時肯特上尉已經敲開了走廊盡頭那間辦公室的門，見對方冷著臉望向自己，撒迦利亞連忙緊走幾步跟上去。
    並不寬敞的辦公室內，一個高挑的黑發青年坐在雪白的辦公桌後麵，細框眼鏡後的蒼冰色眼睛打量著門口的兩人，那樣子似乎正等待著對方的回複。
    “咳咳，揚少校，這位是斯托克中尉，今天開始擔任您的副官。”肯特上尉將撒迦利亞的簡曆放在一塵不染的辦公桌上，例行公事地說著官話，雖是一如既往的言辭，語氣卻不及先前從容自如了。
    “哦？”李斯特略微驚訝地挑了挑眉毛，隨即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嘴角勾起一絲弧度，談吐禮貌而得體，“真是有勞上尉費心了。既然人已經送來，我自然會好好照顧的。”
    “中尉，你都聽到了吧。從今往後務必全心全意地輔佐你的長官，不得怠慢。”說完，肯特上尉迅速地消失在門後，將撒迦利亞獨自留在了辦公室裏。
    望著身後旋風般關上的門，撒迦利亞心中不禁感到好笑，這個人急什麼，看他那落荒而逃的樣子，難道這屋子裏有洪水猛獸嗎？不，洪水猛獸是沒有，衣冠禽獸倒是有一個。
    這已經是兩人第三次見麵了，跟前兩次見麵時身著便服的形象不同，撒迦利亞能隱隱覺察到此刻對方身上正散發出一種獨特的冷靜氣場。本以為李斯特這種城府頗深的軍人會很容易得到上司的賞識，可在看到這偏僻簡陋的工作環境後，撒迦利亞不得不有些惡意地揣測：這家夥該不是弄巧成拙了吧？
    李斯特一邊翻看著簡曆，一邊端詳著麵前的翩翩美青年，不緊不慢地說道：“你在學校裏的成績好像很不錯，不過理論和現實是不同的，這一點你要搞清楚。”
    “屬下明白，少校閣下。”撒迦利亞站得筆直，神色鄭重道。心想這個人打什麼官腔啊，難道他之前沒調查過嗎？
    “不，你並不明白我的意思。”李斯特輕哼一聲，臉上露出精於算計的笑容，“服從是軍人的天職，而你現在是我的副官，就要履行你的職責，絕對服從我的命令。”
    “不知少校閣下有何吩咐？”撒迦利亞不卑不亢地詢問道。
    李斯特嘴角的笑意逐漸加深，他招了招手：“過來。”
    撒迦利亞繞過雪白的辦公桌，直來到李斯特的扶手椅前。
    李斯特翹起一條腿，疊在另一條腿上，指了指腳尖，朝撒迦利亞抬了抬下巴：“跪下，吻我的鞋子。”
    萬籟俱寂。
    片刻之後，李斯特就見撒迦利亞眸光一凜，宛如星河璀璨又深邃的紫瞳中有跳動的火焰冉冉升起。對方翕動著兩片淺淡如夜櫻花瓣的嘴唇，發出冰澗寒泉般清冽的嗓音：“您當真？”
    李斯特儀態高雅地靠著椅背，裝飾著金色花紋和紐扣的藏青色軍服平整地緊貼在那修長勻稱的肢體上，他保持著嘴角的笑容，鏡片後鷹一般銳利的蒼冰色眼睛危險地眯了起來，如果肯特還在的話，絕對會發現室內的氣氛正逐漸變得壓抑起來。
    李斯特抬起頭，直視著撒迦利亞的眼睛，低沉的嗓音猶如優美的大提琴音色：“中尉，你在質疑你長官的命令嗎？”
    “當然不會，屬下絕不會違背長官的命令。”隻是一刹那，撒迦利亞的眼神又恢複了往昔的波瀾不驚，仿佛剛才的對峙不曾發生一樣。他不能動怒，在這個男人麵前流露出自己的情緒，他便輸了。
    在李斯特的麵前，撒迦利亞單膝跪下，慢慢俯下身。即使跪著，那洋溢著青春活力的脊背依舊挺得筆直，精致的麵容神態莊嚴而肅穆，絲毫不見屈辱的色彩。撒迦利亞捧起李斯特那隻翹起的腳，緩緩低下頭，就在那雙唇即將覆蓋在自己嶄新鋥亮的長靴上時，李斯特製止了他。
    “夠了，你起來吧。”李斯特說道。就在剛才，他感到門外那股令人討厭的氣息消失了，監視的人應該離開了吧。
    沒必要再演下去了，他不斷擠壓自己的眉心，仿佛要抹去之前的記憶一般。就在撒迦利亞向他屈膝的那一刻，他的心髒抽痛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那屬於“禦主”與“使徒”之間的羈絆在提醒他的行為失當，總之這絕不是他想要的。
    本以為士官學校成績第一名的優等生一定是心高氣傲的，想趁此機會打壓打壓他的銳氣，可不曾想對方非但沒有表現出他希望的樣子，反而搞得像自己在無理取鬧一樣。
    “真是有夠無聊的。”不經意間，心中的想法脫口而出，等李斯特反應過來時，已經晚了。
    “我也是這麼認為的，少校閣下。”撒迦利亞站起身，對著辦公室牆上的鏡子整理起自己的儀容來。剛才的大動作似乎讓帽子歪了呢。
    撒迦利亞的頭發是蓬鬆的天然卷，即使壓在寬簷的軍帽下麵，還是有少許會不聽話地翹起來。他一遍又一遍地撥弄著額前的劉海兒，漸漸露出氣惱的神色。殊不知一旁的李斯特將這一切看在眼裏，心中的鬱悶竟蕩然無存了。
    原來他也會露出屬於這個年齡的表情啊，要不是現在發現，還以為對方除了生氣，便是個麵癱人偶呢。看那頭銀發，吊眼梢，還有那時而向自己炸毛的脾氣，簡直跟隻小貓一樣。不，等等，也許對方並非表麵看起來那麼簡單。麵對自己的羞辱一瞬間爆發出的憤怒以及之後的冷靜克製，不正應了那句古話——小不忍則亂大謀嘛。這哪裏是小貓，分明是隻幼虎啊。
    李斯特自認為發現了有趣的東西，原本籠罩了灰霾的心也變得振奮起來。見撒迦利亞戴好了帽子，他揚聲道：“中尉，給我泡杯茶吧。”
    “好的，請稍等。”
    撒迦利亞答應著，內心暗自吐槽：這個眼鏡混蛋從進門開始總算說了句人話。
    而在不為他所知的指揮室裏，此時正上演著這樣一番對話：
    貝克上校：“上尉，怎麼樣？”
    肯特上尉：“斯托克家的小鬼跟李斯特·揚應該不是一夥兒的，兩人現在已經劍拔弩張了。雖然那小鬼目前被揚壓製著沒有反抗，但日後肯定不會讓他好過的。”
    貝克上校：“那就好，這個揚少校不是省油的燈，我們的事千萬不要露出破綻。總之盡量挑撥他們的關係，轉移揚的注意力。”
    肯特上尉：“放心吧，閣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