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起身往裏走，隔著門上的玻璃窗戶，看到大姨仍舊握著姨丈的手，她靜靜地端詳著他的臉，甚至沒有注意到我走了進來。她像一位慈祥的母親一樣捂緊了姨丈脖子以下的被褥，又像一個名副其實的愛人一樣，含著笑，嫻熟地理理他兩鬢的頭發。而姨丈隻是側著頭，他還不能說話，氧氣罩上的一雙眼睛微睜，有氣無力的看著大姨。這些細枝末節都在告訴我，他們是在和平共處。他們總算卸下了武裝，才發現彼此是這個世界上最親密的人。可惜他們發現得太晚，或者說，長年累月積攢下來的慣性太大。
    我走進去，削好一個蘋果遞到大姨麵前：“吃個蘋果。”
    她沒有說話，過了半天才注意到我。她笑道：“謝謝，你自己吃吧。”
    “我放這兒了，”我把蘋果擺到一個一次性盤子裏，放在桌上：“您待會兒就吃了吧。”
    她依然沒有說話，和姨丈對視著。他們的另一出戲又開始了，不同的是，這一次，沒有槍林彈雨的動作場麵，也沒有刺刀見紅的流血場景。武戲改了文戲，他們再也不需要那些純粹湊熱鬧的觀眾，我成了多餘的人。
    我回到思齊的病房，看到思齊父母的時候對他們禮貌地低頭一笑。
    “郭子米，”思齊的母親清了清喉嚨，看了一眼思齊的爸爸，我知道有事情要發生。
    “我們決定了，要將思齊送回到北京醫治。”思齊的爸爸說完看了一眼思齊的母親，一副受人指使的樣子。
    “為什麼？”我驚呼：“她都還沒醒。”
    “我們已經把各項手續都處理好了，”思齊的母親說道：“我們隻是通知一下你。”
    “可是……”我找不到任何挽留的借口。我為自己感到羞愧，思齊的父母可以安排一切，為思齊的治療付出最切實的努力，可是我呢？除了聽天由命以外，不得不承認，我沒有其它行之有效的辦法。
    思源過來拍拍我的肩膀。“我會將思齊的情況按時告訴你，”他看著我的眼睛：“不要擔心。”
    “我會到北京，我要親眼看著思齊。”我像一個執拗的孩子。
    我盯著思齊的母親看，看得出來她在思齊家最有發言權。
    她冷笑一聲，“過家家的遊戲到頭了，”她操著一口標準的京片子：“哎呦喂，生死相依是吧？不是我說你，你有沒有回過頭想想，你到底為我們家思齊做過什麼？這是21世紀，愛情可不是耍耍嘴皮子。思齊為了你家都不回了，結果落了個這下場，女孩子都好騙是吧，三言兩語哄開心了便什麼都不管不顧了。誰知道兩三年後是不是照樣跟個陌生人似的。”
    思齊爸爸碰碰她的胳膊：“行了。”
    她一肘子甩開：“有什麼不能說的？我今兒個就把話都說明了，省得你再浪費兩張機票錢。我不管什麼自由戀愛，現在我放下話了，從今往後，不許再和我們家思齊有任何瓜葛。”說完她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