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我第一次在醫院過除夕夜。我從來沒有想到，常日裏莊嚴肅穆的這裏，到了年末也可以這麼熱情洋溢。家屬們陪同無法出院的親人在醫院裏吃著年夜飯。許多護士不得不留下來加班，可是她們的臉上毫無怨氣，如同往常一樣掛著天經地義的笑容。一切都是暖洋洋的，窗外繽紛的霓虹映照著天際，鞭炮聲、火焰在空中綻放的聲音，在告訴醫院中每一個身處困境的人：你們同樣擁有迎接春天的權利。
    突然，房門被打開了一個縫隙，一個大概五六歲的小女孩露出上半身往裏張望。她居然燙著美麗的咖啡色頭發，我疑心她是天使。
    “哥哥，”她細聲細語：“我可以進來嗎？”
    我笑著向她招招手，然後她就像隻小鬆鼠一樣敏捷地穿過狹窄的門縫。
    她輕輕關上門，跟我一樣坐在塑料椅上。
    “哥哥，姐姐怎麼了？”她仰著頭，看著躺在床上的思齊，好奇地問，仿佛在窺探一個秘密。
    我像所有溫柔的大人一樣說著善意的謊言：“她睡著了。”
    “我知道，”她興奮地向我展示自己所掌握的並不多的知識：“而且，現在不能叫醒她，是吧？還有，不許大聲說話。”
    “對，”我笑笑，感到意外：“你怎麼知道的？”
    “是我媽媽告訴我的。”她眨了眨機靈的大眼睛，悄悄地說。
    “那你媽媽在哪兒呢？”
    “我們在玩兒捉迷藏呢？”她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隨即又捂上嘴巴，看看是否驚動了思齊。
    “你叫什麼名字？”
    “張詩涵。”小家夥一板一眼地說出自己的名字。
    “你躲在這兒，”我說：“你媽媽要是找不到你，她會著急的。”
    “不會。”她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卡通外殼的手機，在我麵前晃著。
    “小朋友，”我問她：“你媽媽是不是生病了？”
    “沒有啊。”她低著頭玩弄著手機。
    “那是你爸爸？”
    “也沒有。”
    “那你為什麼會在醫院裏呀？”
    “非得生病才會在醫院裏嗎？”她用理所當然的語氣說著，卻把我愣住了。然後，她在自己臉上捏出一張鬼臉：“我媽媽是護士。”
    我恍然大悟地大笑，居然沒有想到這一點。詩涵看著我，一臉無可奈何的表情，仿佛她才是大人，而我不過是個需要敦敦教導的笨小孩。
    這時候，房門再一次被推開，一個少婦模樣的女人站在門口。她看到詩涵，於是走進來，不好意思地笑道：“沒給您添麻煩吧？”
    “不會。”我笑道。
    她把詩涵抱起來：“逮住你了，小調皮。”
    詩涵在她懷裏掙紮，嗬嗬地笑著，露出小孩子燦爛無邪的笑容。
    “床上那位是您愛人？”她關切地問著。
    “是，我女朋友。”我說：“詩涵說您是護士？”我注意到她並沒有穿成白衣天使的模樣。
    她坐下來：“我們別再您來您去的。”她伸出手：“叫我小蘭吧。”
    我和她握手：“蘭姐，你就叫我小郭。”
    詩涵忽閃著一雙大眼睛，惡作劇地對蘭姐說道：“我要告訴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