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我爸？”
    如果你以為剴賓的這句話像所有電視劇裏演的一樣，帶著感人肺腑的眼淚，飽含久別重逢的喜悅，或是夾雜著難以言喻的激動的話，那麼你就錯了。它隻是一個再單純不過的疑問句，不攜帶絲毫感情色彩。
    “是，是，兒子，我是你爸。”中年男子卻興奮不已。眼角的紗布讓他顯得十分狼狽。
    “哼，”剴賓冷笑一聲，“原來，你就是拋棄了我二十多年的那個畜生。”
    “怎麼這麼說，”中年男子的目光隨著剴賓這句話瞬間黯淡下去，“兒子，”他焦急地說，“你聽我解釋，這是有原因的。”
    “算了，有沒有父親對我來說已經無關緊要了。”說完這句話，剴賓大步往外走，我和小貞緊隨其後。我看到中年男子失魂落魄地立在原地。
    我們坐在醫院外草地上的一棵榕樹下，不知道為什麼，至今我仍清晰地記得這棵榕樹，大約十年前，爺爺病發，我第一次來到這家醫院的時候，這棵樹就已經矗立在這兒了，它靜靜地觀望著人群從醫院進進出出，有的人笑著出來，有的人哭著進去，而它，就像是一位洞悉世俗一切的長者，默默地注視著這一切，既不伸出援手，也不落井下石。因為身為過來人的它知道，有因，必有果。
    就像現在，二十年前大人們欠下的孽債，終於到了償還的時候。隻是剴賓已經不是二十年前那個啃著拳頭任人擺布的嬰兒，這些年來，他無端經曆的苦難使他不再相信可有可無的親情，使得父親這個溫暖偉岸的名詞在他心裏逐漸變得畸形，化作一灘冰冷的，散發著惡臭的沼澤。所以，當他好不容易掙脫這池沼澤的時候，他不願意再做無謂的冒險，他不願意再一次走進這片陌生的土地，即使，它可能是一片綠洲。
    剴賓仰著身體，雙手撐在草地上，“又讓你們見笑了。”他抬頭看著一望無際的天空。
    小貞把手輕輕放在他膝蓋上，一臉的憂慮：“現在怎麼辦？”
    “小貞啊，”剴賓突然笑了，“你不會是擔心我跟著那個人跑了吧？我已經可以自己安身立命了，我不需要知道誰是我父親。有血緣關係又怎樣？說實話，真讓我選兩個人真心實意地喊聲‘爸媽’，我該選你爸媽才對，分明是他們倆照顧了我二十多年。”
    然後，我們又都陷入了沉默。我很納悶，這麼多年過去了，為什麼大姨家這個沉重的話題每次被提起的時候，我還是會感到不知所措。按理說，都這麼長時間了，我早應該有了自己的一套應對方法，有爛熟於心的安慰詞去打破這壓抑的氛圍。可是，當我再次麵臨這些的時候，我還是隻會一言不發，尷尬地任憑時間流逝。
    第二天，中年男子找到剴賓，問他想不想跟他走，剴賓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中年男子長長地歎了口氣，走了出去，甚至沒有告訴剴賓他的名字。
    現實，似乎並沒有像多數狗血劇情一樣，牽扯出重重讓人目瞪口呆的複雜關係。不過是，簡簡單單的，一個當年因為經濟條件或者其它原因遺棄了親生兒子的父親，在多年以後功成名就，於是想要尋回當年的骨肉。或者，他並非家財萬貫，而是突然想起這件事，然後就像丟了西瓜撿芝麻的人一樣慌張地往回找。隻是，當他終於回到這個地方的時候，熬過風吹雨打的西瓜早已經發芽成長，誰也帶不走他了。
    然而，真的隻有這麼簡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