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小貞這丫頭蠻不講理，但是，她絲毫不亞於小姨的的廚藝在親戚裏是有目共睹的。這天晚上，小貞就挽起袖子為我和剴賓做了一頓簡單而可口的雞肉麵。她綁著圍裙的背影，揮舞著手中的鏟子，忙得不亦樂乎。油被均勻地鋪在鍋底，發出呲呲的聲響。女生在這種時候看起來總是一副賢妻良母的感覺。到如今，下廚這項技藝似乎已經在女性同胞中失傳了，你隨便抓過來一個女生問道，“會做飯嗎？”一般都會得到類似於這樣的回答－－“泡麵算嗎？”、“稀飯怎麼就不算飯了？”、“……不會，但是我很會叫外賣……”當然，林夏毫無疑問就是其中之一。我完全無法想象林夏使用鏟子的樣子，會不會就像打羽毛球一樣“？這家夥知道該什麼時候下麵嗎？我突然很想打個電話到林夏家裏，問問她秦可生病這段時間究竟是誰做的飯？不行，越想越覺得驚悚，這時候，一碗熱騰騰、香噴噴的雞肉麵就擺在了我麵前，小貞表妹功德圓滿了。
    飯後我們照例開啟電腦，握著手中的麥克風咿咿呀呀地唱著，畢竟，這個小房間不久之後就要易主了。
    小貞點了一首王菲的《矜持》，其實我們點來點去總是那麼幾首老歌，當中數王菲的最多。當一個人稀裏糊塗地活到二十來歲，懵懵懂懂地談過一兩場戀愛，接著，自以為是地認為看穿社會的爾虞我詐，然後就開始喜歡聽老歌。這或許是一種做作，或許是疲憊感在作祟，可是無論如何，當耳邊響起這些音樂的時候，總覺得像是這些年的回憶正向自己傾訴衷腸。
    剴賓在緩緩的音樂中對我說：”小貞模仿王菲可以以假亂真。“
    ”沒錯，“我說，”可是我們什麼時候把麥克風使用權奪回來？“
    ”你去搶吧，“他笑著說，”反正我是搶不到。“
    ”這樣，“我陰笑著說道，”你從後麵抓住他，我搶麥，搶到之後你就立馬切歌。“
    ”好。“
    小貞手握兩個麥克風，正如癡如醉地唱著，忽然，被一雙突如其來的手從後麵擒住。她愣了一下，緊接著立刻明白手中的麥克風即將不保。她尖叫著躲開我，我就像老鷹捉小雞一樣試圖控製她胡亂擺動的手，最終，我成功地從她手中奪回兩個麥克風，然後剴賓按照計劃，迅捷地切了一首《勿忘心安》。
    ”你們兩個，無恥，“她像個小女孩兒一樣跺腳撒嬌，氣呼呼地指著我倆，”居然合夥暗算一個弱女子。“
    我和剴賓裝作聽不見，任由喉嚨中的聲音在音箱裏轟轟烈烈地爆炸。
    天呐，我迷戀這樣的時刻，可是誰能告訴我，隻是誰又知道，這種肆無忌蕩的歡顏笑語還能持續多久？
    最終，我們三個唱到喉嚨沙啞。我意猶未盡地想要再吼一嗓子，可是一唱到高潮就破音，隻好不情不願地關掉電腦。我筋疲力盡地對剴賓說：”我先回家了，你待會兒送小貞回去吧。“
    ”好的，“剴賓說，”路上慢點兒。“
    ”又不是小孩子，“我笑笑。
    我估計該十點多了，小鎮的街道上，除了超市附近一帶燈火璀璨外，到處都是冷冷清清的。偶爾會有一兩聲小孩子尖利的笑聲打破沉寂，然後另外幾個小夥伴們的聲音隨即從黑暗中迸發出來。他們在玩捉迷藏，小時候我和剴賓就經常和鄰居家的小朋友們一塊兒玩，但是我們一般不帶小貞，她太愛說話了，聲音又大，容易暴露我們。
    就在這時，我摸摸口袋，發現自己把鑰匙落在了剴賓家。平常這時候奶奶已經睡了，我不想吵醒她。於是，我轉身跑了回去。
    老天爺，我發現你最近很愛玩丟鑰匙的遊戲。先是林夏丟了，這回輪到我了。我在想，您居心何在？
    我輕車熟路地來到”暗香“，十字路口那兩根並排著的電線杆莊嚴肅穆地注視著我，我走進去，然後推開了裏間那道或許不該被推開的暗紅色的門。
    看到眼前景象的這一刻，我的大腦似乎是突然間運行內存不足，或者說，它在試圖拒絕日常駕輕就熟的圖像處理工作。我看到的到底是什麼？莫名其妙地，我想到和思齊在梧桐樹下深情接吻的場景，又想到各種狗血古裝劇裏必不可少的表妹愛上表哥的經典劇情，還想到達爾文和他的表妹，他們結婚，然後生下一堆殘缺不全的孩子。
    我看到剴賓和小貞坐在那張小床邊沿，剴賓抱著微微後仰的小貞，兩個人閉著眼睛接吻。
    聽到開門聲的一瞬間，他們兩個和來不及反應的我一樣，靜止不動。
    我衝了過去，一拳落在剴賓臉上。他的顴骨和我的拳頭碰撞出沉悶的聲響，然後剴賓就倒在了床上。
    ”你他媽在幹什麼？“我吼道。
    小貞抓著我的胳膊，可我還是用力提起了剴賓灰色的衣領，把他按在牆上。我奮力搖晃著他的身體，罵道：”她是和你一起長大的妹妹，你他媽到底有沒有人性。“
    ”小貞是我表妹，“剴賓一把推開了我，”但是，我們沒有血緣關係。“
    ”血緣關係？“我冷笑一聲，因為唱歌而沙啞的喉嚨發出怪異的聲音，”我們三個一塊兒長大，兄妹相稱，你和我們的親哥哥有什麼區別，哥哥對妹妹做這樣的事情，難道不是，“我遲疑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難道不是亂倫嗎？“
    剴賓突然抬起微腫的臉來，怒目圓睜，我以為他要衝過來打我，可他隻是走過來輕輕關上了門。他握住我的肩膀，可我厭惡地甩開了它。他歎了口氣說道：”憑什麼我和小貞不能擁有愛情？“
    ”因為你是她表哥，“我惡狠狠地盯著他，”因為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大姨的兒子，而小貞是小姨的女兒。“
    ”我是她兒子？“他苦笑著，”說出去誰信？你見過誰家父母兩年沒和自己兒子說一句話？你別他媽逗我了。“
    小貞嚶嚶地哭著，”二哥，“她說，”你們別再吵了。“她淚流滿麵，走到我麵前，用冰涼的雙手輕輕抓起我的右臂，說道，”二哥，我是真的喜歡大哥，不隻是兄妹而已，我們其實早就想找個時間告訴你了。“
    ”早就？“
    我幾乎要笑出來了。我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眼前的這兩個人陌生到極點。好了，原來我就是那個一直被蒙在鼓裏的傻乎乎的人。我居然沒有發覺，為什麼她們總是在一起出現？那天小貞打開那扇反鎖著的門的時候，裏麵有一股類似水蒸氣的味道。或許，多嘴的鄰居們早就開始議論，然後看到我們三個在一塊兒的時候，還在背後笑我是個電燈泡。可是，這些我都不在乎，隻是，大姨和小姨知道了該怎麼辦？兩個姨丈知道了該怎麼辦？親戚們該怎麼看待這兩個人？剴賓和小貞的未來何去何從？我腦中從空白到一片淩亂，我慌張地打開門，倉皇地逃了出去。
    我再一次走在冷清的大街上，涼爽的晚風安撫著我滾燙的臉頰。我發現那串該死的鑰匙還是不在我口袋裏。
    一個又一個慘白色的路燈從我身邊流過，不知道為什麼，它們現在看起來很溫柔。冷靜下來後我想，或許自己剛才的反應太激烈了，要承受非議的人是剴賓和小貞才對，不是嗎？他們是經曆過怎樣的心理折磨之後，才做出這種荒唐的決定？當他們忍受著一個個意味深長的目光時，是如何強製自己擠出不堪一擊的虛假笑容？
    而我，沒有試著去理解他們，卻像所有暗地裏議論的人們那樣，說他們是在亂倫。
    原來，我突然想到，剴賓之所以要關了苦心經營的”暗香“去福州發展，不是大姨姨丈的原因，而是為了小貞。我也明白了，為什麼我對剴賓說，你到了福州後隻會是個燈泡的時候，他會麵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