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鬼域這個樣子，我的同情心瞬間暴漲，忘了剛剛要讓他碎屍萬段的決定。
    然後異常溫柔的，像哄孩子一樣把哭成一灘爛泥的鬼域扶回了他的房間。隨後才發現他根本就沒有什麼換洗的衣服。
    我看他蜷縮成小小的一團窩在床尾的樣子一陣心疼。
    他從來就沒有這樣無助過，我也從來都沒有想過去關心一下他。
    比如，我不知道他沒有可供換洗的衣服，我不知道他的背景他的身世他找我的目的，我不知道“鬼域”這個名字是他的真實姓名還是一個假的名字，等等。
    我隻是因為他會很多現實無法解釋的法術，所以認定他是非人類。
    我想，等他的心情稍稍好一點後，我會嚐試著去了解他，去重新認識他。
    “小維，你可以借給我一身你的衣服嗎？”我走出房間後對小維說。
    小維還是站在門口的位置拉著他顏色老舊的行李箱。像是被清洗晾曬後的陽光從他的身後照進這個富麗堂皇的家，他的笑還維持在他俊俏消瘦的臉上。
    心酸。
    “小蘇，他是誰？對你很重要嗎？”他蹲下身來翻騰著他的行李箱，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隻是陌生人，無緣無故闖入我的生活，也許很快他就會離開再不回來了。”我說的很輕鬆。
    我把自己的情緒隱藏進背陽陰暗的一麵，莫名其妙地來，也終會莫名其妙地消失吧。
    那樣的話，我就可以繼續過我平常且平凡的生活，再買很多很多輔導書，也許我會繼續我未完成的事情。
    考一個讓自己比較滿意的大學，找一份月薪不高卻也足以維持生計的工作，找一個不一定轟轟烈烈地愛著的王子但是卻十分適合在一起生活的男人，有一個或是兩個孩子，慢慢到老，老到死去，有一塊和愛人在一起的墓地。
    不想再奢求什麼，就希望這樣的簡簡單單。
    “小蘇，既然是陌生人，就不要操自己的心。”
    小維把一件很規矩的白襯衣放在我手上，他依然還是笑著，眼睛彎起來。而我卻想伸出手擦一擦他臉上的淚，可他的臉上明明一滴淚都沒有。
    “你放心好了，我知道的。而且我也說過，我唯一的親人，隻有小維。”
    我沒有抬頭，手指摩擦著小維的白色襯衣。有幾束陽光從沒有關好的門縫裏透進來，我的身上也被印上了小維的影子。
    “我沒有要阻止你做什麼，我也沒有什麼權利去限製你做什麼或者是不做什麼。小蘇，我隻是提醒你，有些陌生人，還是不要接觸的好。”
    小維微笑著拍拍我的肩膀。他的行李箱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倒在了地上，有很多衣服從裏麵掉了出來。
    “小蘇，我的……”
    他蹲下身去撿散落了一地的衣服，剛說出的話就被一種匕首般淩厲的聲音打斷。
    “如果是陌生人，當然不需要你來管。但前提是，在我的眼裏，你才是那個陌生人。”
    我和小維同時向說話的鬼域看過去，他倚在旋梯金色的扶手旁，一副慵懶高貴的模樣。他收起了之前的狼狽，又恢複了不可一世的傲氣。
    “鬼域，小維是我唯一的親人，我不許你這樣對待他！”我拉住小維顫抖的手，對著這樣的鬼域吼了回去。
    鬼域閉上眼睛在嘴角勾起了一抹邪邪的弧度，我看著他悠閑地用水晶杯接了水後優雅地吞咽，喉結的一上一下像是在表明他主宰著一切似的，讓我有股衝動。
    我想要抓起茶幾上的水果刀狠狠地插進那裏麵，那個場景一定會有十分悲壯的美！
    “你也說了，他是你的親人。但他卻不是我的親人，所以我不用像你對待他一樣畢恭畢敬地對待他。他對我來說就是一個陌生人，我這個人向來就討厭陌生人。”鬼域也回敬地毫不客氣。
    “你……”
    我剛要衝他發火，小維卻扯了扯我的衣角，像我們還在孤兒院的時候我扯著小維的衣角，寸步不離的場景。
    我看到他把唇抿得蒼白，瞳孔裏是數不清的難過和惱火。
    我這是第一次覺得，我把小維接過來住是一個十分錯誤的決定。
    “鬼域，你不要說話說得太過分了。你的能力再怎樣強大，我始終會站在小維這一邊。”我語氣堅決地回答。
    我本來以為多少都會給他一些震撼，或者是吃驚的，沒想到他竟然很是淡定地一笑，然後一撐欄杆，從二樓走廊跳了下來。
    “那又怎樣？嘴長在我的臉上，說什麼話跟某些人沒關係。”鬼域在說“某些人”的時候一直看著小維，小維也一直看著他。
    不知道小維怎麼想，我反正是受不了了。我怒氣衝衝地上前一步，揚起手來想要給他一巴掌。
    可沒等我落下來，就有人抓住了我的手腕。
    令我沒想到的是，抓住我手腕的不是鬼域，竟然是小維！
    小維是怎麼了？剛剛在舊公寓的時候一直站在江林那一邊，現在有人侮辱他，我想替他出一口氣竟然還被他給製止了！
    我一臉驚愕地回過頭去看他，他臉色慘白慘白的，表情冷峻地比哭泣還要難看。
    “小維你幹嘛？他在罵你啊！快放開我，我一定要替你出這口氣！”我掙紮著，試圖把手腕從他的手裏掙脫出來。
    “就是你想這樣做，我也不讓你。而且如果要報複回來的話，你這樣做是根本行不通的。這樣隻會增加我的煩惱，不能解決我的問題。你跟我出來。”
    他衝我點了點頭，說話的語氣和內心的沉著冷靜都讓我著實驚了一下。
    我不能再用我記憶裏的形象和感知來定位小維了，他變了，變成了一個大人。他變得成熟穩重，他學會了忍耐，學會了如何控製自己的情緒。
    相同的改變時間，我就沒有什麼巨大的性格或個性上改變。
    我轉過頭，對著鬼域“哼”了一聲。
    然後任由小維拉著我去哪兒。
    在走出門的時候，我反手扯過那扇純白色的木門，在鎖麵含住鎖舌的瞬間發出巨大的聲響。
    就在發出巨大聲響的那一瞬間我也聽到了鬼域的有些疲憊的聲音。
    他語氣沉重地說：“出來吧……我把他們都支開了……你來的目的……”
    離他越遠，我就越是聽不清楚他在說什麼，可是心中的惶恐與不安卻趁機在我的身體裏麵竄來竄去。
    他在跟誰說話？他之前的狼狽都是裝給我看的嗎？
    心中的疑雲像原子彈轟炸後瞬間升騰起的，久久不肯退散的巨大蘑菇雲，在流質內部排山倒海地翻滾。
    “小蘇？”我聽見小維用我最熟悉的口吻叫我曾經在孤兒院裏的名字。
    “嗯？什麼事？”
    “是你有什麼事吧，叫了你好幾聲你都沒有回應。在想那個人嗎？”
    不得不承認，小維的笑容有一種很神奇的魔力。在他清淡雅然的笑容麵前，一點點小的瑕疵他都能很細心地發現，而我也根本就沒有把謊話說出口的勇氣。
    “小維，你說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我跟他並肩走著。11月的天氣開始慢慢變得寒冷，可是依然有很多很多的人在繁華的商業街上走來走去。
    小維在一家奶茶店停了下來，回過頭來對我笑。
    推門時，有一串很好聽的風鈴聲叮叮鐺鐺地響了起來。
    “兩杯熱的珍珠奶茶，謝謝。”
    很快，小維端來了兩杯熱氣騰騰的奶茶，把一杯放在我的麵前。淡白色的霧氣帶著濃鬱深厚的氣味撲麵而來，把手放在杯壁上，暖暖的。
    小維在買東西時總會說“謝謝”。
    我曾經跟他說過，我們是需要付錢的所以不用說“謝謝”。
    他卻跟我說，你跟店家說了謝謝，那店家就不會給你偷工減料了。
    當時的我很不理解他，還笑話過他。可是他卻在用他固執的方式告訴我，這個世界，沒有誰會為你好。但是你可以對別人好，當別人感受到了你的好，就會對你好。
    可是我也聽說過這樣一句話。
    “你為不愛你的人所做的永遠隻會得到感激或感動，但愛你的人會一直愛你。你愛的，你心裏的，你希望的，最終都會輸給對你好的。”
    這個世界，哪些是對的，哪些是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