掠奪之歌:無垠秋原的祈願永冕塔蘭之城,雪月的福音回響纏綿的禱告  (383)地下的人間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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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腓尼基語中,的黎波裏的本意為永恒的岸邊。
    剛剛沉沒北方的戰艦,又聽到了南方的馬蹄。戰旗與車轍淩亂倒在郊外,牆頭的烏鴉撕扯著屍布,下麵的幹屍還未枯朽,又有外族的熱血在此地瓢潑……短五年,長十年,三千年一點點戰過來,那些永恒裏應有的尊嚴與高貴,應享的平安與富饒,仿佛從不會因時間而改變分毫……也許正是這樣的的黎波裏,在信仰的涅槃中陷的最深。
    日出從集市的當口撩開濕涼的薄霧,地中海的聒噪與蔚藍,就像一塊兩色的水晶,分開天界與岸線的平麵,朝映在最遠的一角。翱翔啼叫的水鳥,彎腰撿拾糖草的平民,搶走錢袋飛奔的孩子……統統變成了這水平如鏡的一股竄進竄出的忽影。海岸線斜斜向東,到處有閃爍著珠寶的船隊。在突兀的島礁裏跳動著烈焰般的晨曦,在蒼涼的殷紅中激蕩出奪目的爍白。
    埃及、利比亞、希臘、土耳其、西班牙,五大帝國在她的版圖上建立信仰,相互廝殺,藍色的神廟,遍地的古寺與侵略者留下的骨骸第次交輝,正如腓尼基人最早將她寫上地圖的名字一樣,從成為宗教的樂園起開始了永不止息的戰爭。
    “眼前的這一幕碼頭繁忙,商旅通達,”鐵鐸緊緊被風吹的發冷的領口,“坐落如此安好,不見得要開戰啊……”
    鄧蘭欽雙眼隻顧著沙灘出神,倉促曲折的棧道從山頭一路修到碼頭,就打紮在突兀的礁石中,水鳥、奴隸、揮著鞭子的人,在忙碌的木橋上隻駁的出瘦深肥淺的淡影。
    “裝船!裝船!快!快!”海岸的監官們肆意玩耍著五米長的鞭子,“你們這些卑賤的奴隸!脫了你們的鐐銬滾起來!別在這趴下!別在這偷懶!”
    ‘噼——啪——嗖——啪——’
    腳下汗水與鞭痕不斷侵蝕著栗木的顏色,裝滿山腳的岩石一路走來,輸入一門門漆黑的炮窟,用鐵板鉚釘加固與甲板相連,拗發出待哺般的隆隆聲,任誰來都聽得見,看得見。在世界都看得見的地方,爆發出最有膽量的真實。
    “將軍,你看這……”
    鄧蘭欽眉淡語輕地將鞘中劍橫到他們的身前,止住了一切的動作換成不語。
    “讓俘虜可以得到一樣的待遇,還跟他們自己人談什麼忠心。你們各位,可是替這點奴隸感到不公了?”他將劍挑到高處,“狼牙齒利,這本是極為公平的事情,沒什麼可以奇怪。”
    “將軍說沒有,那自然是沒有。這個秩序,就像大人說的那樣安好。”
    鄧蘭欽站在碼頭上,一圈一圈的紮著袖管,胡服和皮甲常能把寬鬆肥大的睡袍,變的精神抖擻,在這裏再適合不過了。
    “就算胡服穿起來方便,也並非都是那麼安好啊……阿鐸到哪裏去了?”
    回頭早已不見鐵鐸的身影。
    “阿鐸!”
    遠遠的看見一個倒下的奴隸將鉛丸和石塊散了一地,鐵鐸伸手上去,當那奴隸抬起頭的時候,鐵鐸問道,“還起的來麼?”
    卻叫那奴隸抬起頭來對了一句。
    “白人?”
    “將軍!這有一人暈倒了,我去賄賂他們的監官,抬他去陰涼處休息!”鐵鐸在沙灘上朝叼著白線紮袖管的鄧蘭欽招招手,卻叫那些背筐的奴隸全都跑過來圍觀了。
    “白人。”
    “快看白人。”
    “又來要我們的錢嗎?又來要我們的糧食嗎?”
    鐵鐸反倒施了一通漢人的禮節,“諸位鄉裏鄉親,我們自絲來遠道而來,對番邦汪洋列國宣公義,含章律,憑的是皇命感召,做的是懷柔功德,這番前來,兼持無上恩典……”
    一顆石頭衝著他的左眼砸了過來。
    “可笑!”
    “聽聽那白人崽子在說什麼!”
    “要交的稅貢已經夠了,你這會讓我們的孩子見不到明天!”
    跟著就是一大堆的石子垃圾。
    “漢話?”鐵鐸驚喜的叫起來,“你們會說漢話?”
    “不要再靠近了!”一隻攥著鞭子的手橫了過來,“該幹活的都去繼續,不然我銬了你們到船上做舵手!”
    眼前的這人棕發覆麵,亂須五寸,白衣裹身,牛皮護腰,不解的眼睛把鐵鐸身上的細節放大了好幾倍來考量,確定沒有危險後,立刻合上鞭套,“你們不是西岸來的奴隸吧?黑發黑眼,倒像是一起從北邊過來的,維京?敕刺?都不像。”
    “我們從東方來,”鄧蘭欽禮貌地行了搭肩禮,“在船上給他們的食物裏添了秘術,能聽得懂你們的語言,也是為了方便行事。”
    “來這裏的商隊很多,黑發黑眼還是第一支。你們不知道東岸貧瘠,幾個幫派打的不可開交,對你們可不怎麼友善,”監官擦了下汗,用手指出港口的幾條船,“你們,去西岸吧,阿爾沃蘭夜夜宵禁,隻有幾條軍資船還能進去,認識我們就不一樣了。”他走近了,左顧右看過抓起鄧蘭欽的右手,把一枚徽章塞進去,悄悄說道,“賣你兩個子。下午到這裏上船,我的人帶你們直接到貨棧。”
    倚在鄧蘭欽的身上,倒了一通擠眉弄眼。
    鄧蘭欽細細掂量著塞到手頭裏的徽章,鉛打的質地,用綠鬆石做魚紋,他笑了笑,還是擺出一副凜然的樣子來。
    “有勞監官好意,但我們可不是來發戰爭財的。西岸雖然富庶,可終究不屬皇命所化,到底隻被莨荒。”
    “皇命?”那監官抱起了手,“到了卡瑪大人的地界還管皇命幹什麼?”
    鄧蘭欽還了徽章,淡淡笑道,“要說我們這個皇命啊,就是真心不可以被辜負,良善不可以被欺垢,炎涼不可以被稱頌,民意不可以被搬弄,公道不可以被湮堵,宵禁不可以被濫用,生殺不可以被縱容。那麼看來,那西岸差的倒真不是一點半點啊!”
    “說的一口官話!呸!原來是個狗官!”監官攥著徽章甩開手,“隨便吧,隨便吧!”拎起那個正在休息的奴隸,回頭還罵罵咧咧的叫道,“黑發黑眼的沒見過,負了皇命來的倒是不少,蠢笨又不恭敬,號令又不虔誠,又懶又饞,從從別的畜牲口裏奪食倒是擅長!”
    “你要帶他到哪裏去?”鐵鐸朝他喊道,“他已脫力,再不能背重負了!”
    話還沒說完就被鄧蘭欽捂上了嘴巴,指著船上綁著繩和網的桅杆看過去,一卷剝好的人皮像旗幟迎風飄蕩,原本點燈的地方,親手裝上幾個雪白的骷髏,讓人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像狼會分吃受傷的同伴,莫不是要殺了他……”
    “莫要說莫,這同族相殘並不是每一族都如此看中,”鄧蘭欽頭微微側向前方,輕歎一聲,“再說寒窗十年,換來這一紙皇命,我這三品拓海將軍,他呸的也沒錯啊……”
    鐵鐸大驚,“這還沒錯?”
    “扒了他的皮、攪了他的筋、化了他的脂、摘了他的骨,又不腥臊,又不恐抑,我們在這簡直像怕了個屎。”
    鐵鐸尷尬的笑了笑,“怕的是看了要遭天譴吧?”
    “天譴也好,人罰也罷,這一路上見的必定不要太多。我隻願絲來汪洋萬裏,豚獰民生,國祚永年,一路舉目繁興,百官千隨,分文不祿。無論什麼膚色,什麼信仰,都能言無二價,真心有報。
    我同大家一樣不願看到真心被辜負,良善被含垢,民意被搬弄,炎涼被稱頌,不願意有人付出所有卻一無所得,不願意用眼睛看到這些還要受就惟是。這事兒本來刑場上見的就多,宮廷裏見的更多,能管的了的,這是遇上頭一件了,阿鐸,懺我大夏天威,有譽令節者當何如。”
    “當死。”
    “如死?”鄧蘭欽不等他回答,揪著衣擺叩首東方,看著金紅的晨曦慢慢拉起,仿佛打碎了罩在其外的彩色玻璃,陽光的金色莊嚴到世界,就如不能意渡的聖意。
    鄧蘭欽叩首東方,鄭重的投去一禮,道出如初的稟言。
    “我輩鈍臣,以感天垂,見皇詔有如天子傍。胡海外,除阻避,開海萬萬裏,以手觸天邊止,在習禮習,在親民心。”鐵鐸像流水一般背了出來,“那是我們向聖上回文的時刻,殿下跪人無人不涕泗成瘋,用來起後事的紙幾個時辰就脫銷了。”
    “正直弱冠年紀,擅字拓海,以定命欽身。對海外愚民,無以教化安定之眾,行我朝先斬後奏之原則,此為當死。九族誅,種姓滅,骨砸爛,此為如死。”
    鐵鐸大驚,“哪有後麵這幾句東西?”
    “當日就想好了,起後事的紙不夠用,就一直擱置下來了。”
    那天過了些時辰,奴隸們突然興奮異常,他們看到了沙塵暴。船監急忙讓他們停下手中的活,到岸上集合。在一片人雜聲過後,奴隸紛紛跳海奔逃,留下船監在船上跳腳一個勁的罵。
    彼時黃沙大作,海邊的奴隸亂竄跳海,慌亂中,滿地摔倒的牲畜和行人,推搡中,和眾部失了聯係的鄧蘭欽,在一個地穴通道口被擁擠的人掙開了失修的牆壁,掉進了一個深不見底的深窟。
    ……
    幾根落漆的蓮花柱佯裝撐著拱形的壁廊,輕輕一觸還有抖落的沙灰,點起一盞燈來,滿牆的肖像沿著拱壁作歌作舞。
    “阿鐸,醒醒,阿鐸!”
    聽到有人叫自己,鐵鐸睜眼。鄧蘭欽兩指捏著開了口的袖管,手裏立著一把燭台,親切地說,“幸虧我有挑燈夜讀的毛病,喜歡在袖裏塞一根蠟燭,不然真的待的久了,就得像這裏滿地的骷髏一樣了……”
    眾將趁著光亮一瞧鞋尖,發現是踩在滿地的骷髏之上,原地驚出不少的冷汗,再一瞧鄧蘭欽,左手拿燭,右手抱著一個骷髏,在密閉的黑暗裏,在鎮定中透著秘而不宣的恐怖。
    “骷髏頂穴內圈光滑,無蛆蟲鑽咬痕跡,看來是事先用鉤子剔除了大腦,拿燒堿進行反複的浸泡。”鄧蘭欽兩手托起骷髏,“阿鐸,淩經緯,還有其他人麼?”
    “都失散了,”鐵鐸愣愣的看著那個骷髏,“這要詐起屍來,我們三個不夠補的啊……”
    鄧蘭欽用雙眼與骷髏的眼窟相對,火光照亮半邊,說不出的詭異與嚴肅,“別擔心,他們既然肯留我們活口,情況就不算糟糕。”
    “那這裏究竟是哪裏?”
    鄧蘭欽邊走邊拿燭台照著牆壁,一幅幅肖像延伸入沒有盡頭的黑暗,掉落下氧化了的漆皮。
    “完完全全人工搭建的地方,隻是過了那麼多年,早該不存在了。”
    “那可未必!”另一個聲音從黑暗一頭傳來,“一盞燭台的時間,知道這是哪裏麼?”
    “主人的難題麼?”在眾人的驚恐中,鄧蘭欽一聽便笑了,手附在滿牆的漆畫上,“你們當年有一王汗在此地大擺行宮,飲水入灌花園,花鳥魚蟲若幹,堿池瀝路,礦海金堆,單單是豎起了一根方石就要三千腳夫一同脫力,一池淨水就要上萬奴隸搖動水輪,這便是了!”鄧蘭欽隨意踢起一塊石頭,一切有如當年的盡頭,在黃沙裏灰飛煙滅,可支撐整個建築的外牆,因為曲穹的設計,被結結實實的保留下來了。
    “那,猜的不錯的話,您是那先汗的近臣,還是遠眷?屈尊在這裏生活了多少年!如今我這手裏也有一份皇帝的命令紙,見皇命如見龍顏!”
    鄧蘭欽朗聲回答著,清脆的聲音傳入遠遠的迷窟,隻像個沒有盡頭的地方讓一切都白白消失。
    “皇命,哪有什麼皇命?日子倒還記得,十幾次青草了吧!”
    那個聲音由遠及近,越說越像頭暴動的公羊。
    “它仿佛就知道是這個結局似的……黃沙已經不將它當綠洲看待,正如百姓已經不將他當君王看待,辛辛苦苦到建到頭的東西拉到世上一刮也就沒了!”
    “那你怎麼不說辛辛苦苦養到頭的人,拉去戰場一刀……”鐵鐸歎了口氣,手上的骷髏滾了下去,“……也就沒了。”
    “哈哈,一點沒錯!”鄧蘭欽撫觸著牆壁,踏著一路骷髏向前走去,朗聲宣道,“天擇物競,列國王侯各有勝負得失,隻有百姓獲逢亂世,教人頭當爵位如何,搬糧草點兵馬又如何,但橫豎都是輸家罷了!”
    ‘啪、啪、啪、啪,’拍手的聲音嗦嗦從洞穿的幽遠遞進而來,出現這樣一個阿拉伯人,無疑是剛才在考驗他們的人,他胡茬很亂,整體上看很幹淨。
    “穿著我們的衣裳,卻是絲綢織的,這幾句話說的有力氣,嗯……”指頭在胸前劃了劃,“……可以把衣服脫一下嗎?脫光……”
    鄧蘭欽笑著打量了下眼前的這個男人,“都是有皇命的人啊,所以你是個大臣還是反抗軍啊,不,義軍首領巴紮德先生。”
    男人看腳,女人看手。到其他國家通關上岸的老規矩,鄧蘭欽他們三個海軍出身的倒都見怪不怪了。
    女人看手,看你是拿刀還是拿針;男人看腳,看你是水手還是騎兵。
    通過這些就大致上可以決定讓不讓你進國門了,而那些進不了國門的,統統都叫去了海灘上,被鐵砧穿透肛門生生曬死。
    就像在地上見了的那些骷髏。
    所以到這個時候沒人會不配合。
    隻是要脫光了還是第一次。
    看來是要通關了。
    “騎過馬?”
    “嗯。”
    “會射箭?”
    “嗯。。你摸的真專業……”
    “你下麵是綁了個什麼東西?”巴紮德將手放在腰間,一把拔出了一個短管的手柄。
    “我的槍!”
    那是一把白色的左輪,是當時世界上最稀有的武器,在全冷兵器的時代中國的工業傲視人類傲視到心累。
    這把左輪現在被白人看到了。
    不過從他們傻逼的臉上並看不到什麼樣的光亮。
    隻要那玩意沒走火……
    “嘡——”
    這是每一個中國人都希望拚命守住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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