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手座盧清宵:不歸的永劫撕開時間的縫隙,青鳥的血羽奏響挽歌的旋律  (279)宮市間遙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5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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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漳河酒店廣場上,清晨,突然間的強烈日光讓人眼前一陣眩暈,幾聲聽慣了的阿諛之聲一落,首相披著大衣走出酒店。
    “元丞身奉日辰,效國偉業,鄙等灌耳為恭,欣沐天澤。”頭戴烏紗高帽的百官早早的在花園裏列位了,像雕塑那樣嚴肅,畢竟是華北,不像南方有那麼多放蕩不羈的東西。
    “唉,一個一個的都是這種樣子,弓著身子也累,都直起腰來吧。”首相捏著自己肩膀上酸痛的肌肉,大概是昨晚坐硬椅又吹風又烤火的緣故,在南方,席地而坐或者坐不規矩的椅子也不像這裏會被擔心著涼,在赤陵住慣了,他仍然無法適應。
    更讓人感到麻煩的是這些無孔不入的讚美者,無論他走到哪裏,總有人會鞠躬作揖然後讚歎不已。
    胡徹早早的就穿好了官服,站在紫衫木下將煙掐滅,像結拜兄弟般友好的招手,“昨晚睡的怎樣,這裏的特色服務您感覺如何?”他笑盈盈的將胳膊肘搭在了首相肩上,看樣子是對自己的招待十分得意。
    首相拿下胡徹的手,歎道,“我這樣的身份恐怕無緣消受,胡徹,等戰事徹底平息的時候,我一定會給足您麵子的。”
    胡徹笑著將煙包推出了手,點點頭,自己嘴上夾著一根,“嗯,來一根麼?抽我這種。”
    紫衫林中,漳河的晨霧微閡陽炎的寧靜,蝴蝶的蝶翼承載著細碎的光斑,空氣中有寂寞的灰塵不斷旋轉。
    在林中,首相不斷用指尖磕著權杖上冰涼的金屬條紋,回頭望去,那些胡徹府中的門客呆滯的跟著自己向前走,古板的像是從模子裏定型生產的一般。
    皇帝的夢想是塑造一片樂土,人們隻需跟著他的步伐有條不紊的向前走就好,首相無奈的觀望著這定型了的權術,在戰爭打響之後,他們沒了自己的角色,難道還能奢望一直站在皇上的身後?
    “胡徹,已經走的夠遠了,把話挑明了說,滿人的集結已經是板上定釘的必然了,為了邯鄲免予被戰火吞沒,你必須率領軍隊向前推進,二百匹軍馬都已入庫,你看著挑。”首相的靴子站定,權杖‘噔’一下敲在黃土地上,清脆有力。
    胡徹停下,幾縷煙霧從他的口中飄出,他迅速的捏下煙蒂輕彈到一邊的水塘裏,口中殘留著苦中帶甜的煙草味。
    “斯庫裏,其實我擔心的是別的事情,你也知道我們的戰士都很辛苦,我不忍心看著他們到沒有人煙的地方受苦,我想盡可能收縮據點,盡量拖住滿人,然後請求你們幫我解圍。”胡徹從大衣口袋裏掏出幾張銀票來,“嘖,這麼說吧,盡管有些話真的很難開口,但我覺得不必要的傷亡應該避免,要知道精心鍛煉一副軀體真的不容易,你看看這樣行……”胡徹扒翻出來幾張有些卷邊的銀票,揚了揚話尾,小聲嘟囔著塞給首相。
    首相不好意思的推了推手,強製的將票子疊起來再給塞回去,“胡徹,我希望的是,你能考慮一下人民的命運,有些東西,真的隻有拚盡全力才能換來。”
    他拍了拍胡徹的胸脯,胡徹笑歎一聲,“希望您有空再來我胡府坐一坐,那樣的好酒我還珍藏了不少,到時候咱們哥倆私下裏喝著聊!一定記著啊!”這個河北漢子洪亮的聲音響徹在整片杉樹林中,首相聽到小腿突然一顫,幾近摔倒,他按著有幾分愧意的發癢心口,歎道:“饒了我吧,昨晚你算是沒喝死我。”
    城上,丁奉和將軍從清早就一直在按兵恪守,視線的北邊除了一望無際的漫天黃沙之外,好像別無他物。
    “將軍——有情況!”某一士兵放下望遠鏡高呼道,丁奉和疾跑上位一把抓起望遠鏡向那邊瞧去,果然,正紅旗的部隊。
    “通知拉響警報,所有人進入備戰狀態,嗯。”他放下望遠鏡,堅定的目光在點頭中強調了命令。
    ‘鐺——鐺——當啷當——’三聲重錘,所有人如夢初醒隻在瞬間。
    “敵——襲!”憲兵頭子聽到鍾聲口中溢出止不住的口水,因為突然的驚嚇來的還是太早。
    “快快!各就各位!小心傷員!護士!帶他們回城,把牛車上的炮子卸下,搬上來!快!”丁奉和渾身冷汗直冒,他一把撕開權杖的外殼,裏麵是一把嶄新的生鐵喇叭銃。
    ‘MD,小滿子們,來吧,所有國仇家恨今日將一並清算!’他的目光,頓時如陽炎般毒辣,心焦不已。
    經過了上次的初次體驗,那些士兵列陣的速度明顯提高了不少,在日光下紋絲不動,眼神端凝著滾滾的鐵流,汗水滴在磚石上,又碰濺到薄甲上,散發著輕浮易碎的銀色強光。
    的確,那杆紅旗,明顯不是海市蜃樓,它就立在那裏,被一群騎馬的人簇擁著,站在離城很遠的地方,一直紋絲不動。
    丁奉和緊握著手中的發燙的鐵銃,一會斜眼看看獵獵作響的己方的黑龍旗,一麵緊緊注視著對方鐵騎下的沙粒的抖動,已時刻準備,絲毫不敢怠慢。
    就這樣,雙方緊緊僵持了一個白天,傍晚時分,庫倫人自動放棄了進攻,正紅旗退去了,士兵們都在歡呼,壯漢們抱來酒壇,讓這些人用酒沐浴洗去身上的汗與泥,這是對勝利者的獎賞。
    然而對丁奉和來說,這並不意味著什麼樣的勝利,僅僅隻是僵持,並沒有真正的廝殺,這實在太輕巧了。
    夜裏,丁奉和與雷毅鐵接班的時候,丁奉和等了幾個小時也不見雷毅鐵的影子,唯一的解釋是,雷毅鐵今天一天都沒有出酒店!
    首相狂奔到雷毅鐵的房間,一推開門,一股強烈而苦澀的藥香就流入他的肺腑,說來也怪,那藥香竟與南國的梧桐花香有相似之處,但更加熾烈而濃鬱,讓人身上的肌肉在那一刻瞬間放鬆。
    雷毅鐵正光著膀子,看起來是剛睡醒的樣子,房間淩亂,桌上放著油燈和一杯粉末,首相一把抓起杯子,神經衰弱的瞬間接著想到讓人憤怒的字眼。
    這是具有強烈迷惑作用的一種粉末,哪個殺千刀的給放的!
    “首……首相……您來此何事?我……”雷毅鐵冒著虛汗,皮膚微微發紅,坐在床上無法直身。
    “你好好享受。”首相撂下這麼一句話,轉身摔門而出,就他這個狀態能放心交班才怪!誰給的這東西?罷了,也別亂怪罪了,分明是那女郎在他耳邊柔聲來了那麼幾句!他就掏錢了!
    首相在廣場上,掏出通訊器來,給胡徹打去,說道:“胡徹,今晚麻煩你一下,城上,雷將軍有事,你能替下班麼?”
    胡徹友好的說道:“首相,今晚這酒宴都擺上了,您不來麼?請的人不多,咱兄弟幾個能好好喝一頓了,順便介紹你認識幾個,咱幾個日後好說也好互相幫扶一下!”
    首相瞄了瞄北地的烽煙,知道那是丁奉和催促上崗的信號,他對著話筒歎道:“謝了,改天吧,我去伊尹那裏幫他布置下行軍計劃什麼的,總歸是有事做的,你放心喝就行,邊境很安全。”
    首相又走到幽冥住的客房,一進屋,就看見滿臉殺氣的幽冥和一臉爪痕的櫫獳,首相轉身欲走,“咳咳,你們兩口子繼續。”
    “首相,你說我對他也不是不好,他,他竟然背著我和女兒做那樣大逆不道的事情!我們母子怎麼能咽得下這口氣啊!”幽冥故作可憐,尖聲細語中卻有著磁場般強大的衝力。
    “首相,你別聽她瞎說,我跟那女的沒有半點關係,她隻是跟我搭訕而已,於是我……”櫫獳一下子炸毛起身。
    “你就答應了?就背叛自己的初衷了?”首相有些失望的說道。
    “我……我隻是看她長的那麼漂亮,就想,就想……就想請她到屋裏來喝口水再走,誰知道這瘋婆娘正巧在這時候回來!”櫫獳剛一解釋完,接著就是幽冥對臉又一爪子。
    “這是你們家的事,順帶一提,多多包涵日子才能長久哦,罷了,我不看了,你們消消氣。”首相擦了擦額上的汗,有些想走,被幽冥攔在身前。
    “還有什麼事嗎?夫人?”首相有些奇怪。
    “剛剛我在床邊瞧見了,烽煙已經燃起了。”幽冥說著,走到北邊的窗台,歎道:“這也意味著,所有的幸福都將被歸為戰爭的拖遝,我們賴以維持的每一種夢想都將截然不複矣。”月光落在她的金眸,是那樣的寒冷。
    “首相,我打算代替雷將軍出戰。”幽冥直言道。
    “你?”首相的眼神突然變得那樣驚訝。
    “我知道我一弱女子說這種話肯定會讓你們這些肌肉壯漢覺得詫異啦。”幽冥挑了挑頭發,首相心中歎道,拜托你先知道什麼是弱女子再說吧。
    “怎麼,真的信不過我麼?我隻要十個兵,撥給我十個兵。”幽冥比劃道,“怎麼,要求太過分了麼?那五個吧,這是我最後的底線了,你忍心看一弱女子在大漠上無依無靠的景象麼?”
    首相汗顏道:“撥給你二十個人吧,別太寒酸了,另外,你真的確保這次行動能夠取勝麼?要知道,那要是贏了就是開創了我大夏的首戰先河啊!”首相歎看幽冥一臉暗爽的憧憬著,不知道她到底想怎樣做。
    完了,我們國家從建國開始還沒有贏過一場戰爭的記錄真的要在今晚被一個女人刷新了麼?這幫男人整天到底在他媽的幹什麼啊喂!
    邯鄲皇宮門前,雪茗下了晚朝,她推開擁擠的人群向殿外走去,在她觸碰到那些黑衣老臣的肩膀的時候,就看見那些胡須飄飄的大人物一個個驚慌失措的退立道路兩旁,誰也不敢再走動,他們齊聲道:“夏十八世萬壽!”
    想想在金陵那跟逛菜市場也沒什麼區別了的皇宮,再看看人家邯鄲,簡直就是一偏遠山區政府跟一高級直轄市的區別啊喂!
    “你們,真的不怕我麼?”雪茗探身走到其中一位紅領黑袍烏紗公卿文書官的麵前,用指尖戳了戳他手感極好的烏紗帽身。
    “十八世陛下,微臣一切依您。”大學士作揖道,唉,放到現代的話,大概也是個不小的機構的院長了吧,艾瑪院長大人對我畢恭畢敬耶!
    其實,那呈現在文武百官麵前的是,一個沒見過世麵的南蠻子的領頭人,而且還是個女人,除了外交上所有的禮節,那些人根本對她連哪怕一分一毫的尊重也是沒有。
    隻能說,邯鄲的這些玩權術的,掩飾的都太好了。
    “咳咳,諸位愛卿,天色已晚,逗留在此是為何而因?”雪茗聽到了那個稚嫩的聲音,果然,十歲的小皇上背著手走了出來。
    “回稟聖上,臣等為國謀政,意猶未盡,意絕肝腦塗地,萬死不辭。”之前被雪茗碰過的那個大學士一下跪在地上行禮,果然,他們對雪茗的尊重遠遜於對他們的主子。
    “平身,朕要你肝腦何用?既然這樣,那朕今晚去至何處,你們應該怎麼做,都明白麼?不然,朕算你們欺君之罪!”子杜仲裝出那股龍氣,還倒真有幾分萬人之上的盛氣淩人,他一把抓起雪茗的手,走到漳河邊叫住漁夫給上銀子就駛向了對岸繁華的商業區。
    流水無聲卻極其量產的漳河,橫穿邯鄲北城,將城市與森林隔在兩岸,劃分出城市與森林的界限,清晰可見的是那種極其不同的差距,一邊,隻有幹燥的風和淳樸的人,而另一邊,卻已經是除去金陵以外數一數二的大都市。
    那中原常見的燈籠,一連串的好像糖葫蘆一般地點綴著金紅雙色螺旋,在富麗堂皇雍容華貴的好似裝飾品的夕陽下,模糊成了交織的線條,差錯著眩暈的彷徨。
    寥寥北回的歸雁,在形如駝背農人的橋拱上下,結成荒涼的隊伍飛向已闊別了半年的沃野,在森林中那沾染月露芳華的紫衫樹杈濃蔭之上酣息之後,便又會是無盡寂寞的征程,寂寥之中依舊感謝著芬芳的恩賜。
    城門從來沒有關閉的時候,商人也從來不肯摘下燈籠婉言謝絕任何一個登門的顧客,總是用中原和水鄉交融的方言,那種細膩卻又柔的一塌糊塗,可笑卻又含蓄中透有誠懇的話語,去道一聲晚上好。
    城牆上用檀木的木牌雕刻著城中的規矩,以及中原人恪守的時間,很遺憾,腐朽在沉睡的如梭歲月裏,望著逐漸繁雜如麻的人群,與交融的思想,規矩便成為了擺設,甚至一種荒廢,在這裏官府是無法管理的,市場有市場本身的規矩。
    岸邊的石板上長了青苔,紫衫木的木橋用青苔石板用以固定和上橋,承載了幾度光陰中的新老顧客,橋的意義自然非比尋常,又有多少人願意放下農具融入城市,為官,為民,或是隻是想讓兒女能夠在城市裏住的舒服一點,不惜荒廢家鄉的菜地,隻願獨守幹枯蠟燭中脆弱燭火映照出的那一方寂寞的沃土,與淡泊如水的蒼老與清貧。
    過了橋穿過石拱便是城內繁華的市場了,市場上喧囂之餘一排排精致與粗壯的像是一個模子裏刻出的大槐樹,十餘米的身軀挺拔豎直,撐起的葉子下麵是商人的帳篷與燈籠,除了商品和金錢,那便是那些商人唯一的家當了。
    路旁的紅白薔薇與滋滋吐焰的夜燈,飄渺般吟唱著今晚的安詳和諧與喧囂,靜靜守護著每一年的變遷,暗淡的時光烙下了芳香的韶華,如水般流淌並在光陰中被裝點傾瀉的是花瓣的光澤。
    猩紅與銀藍兩種顏色的代表植物,是共同起舞在都市中的精靈,光景是它們的眼睛,流淌的光澤是它們的血液,靜默的和煦江上風與淡淡濕寒的秋風是它們的琴弦。
    花瓣高調的甚至能包容根莖的醜陋,細碎零星的嫩瓣肆意搖曳在秋風之中,躁動著旋舞著那五彩斑斕,像是一個矮矮的十字,十字頂端,是滿是光榮的花瓣,下端,卻是承載泥土養分的強莖。
    城內如垃圾桶般肆意堆疊的樓閣與到處亂放的馬車上,坐滿了不安的官員,他們有的大罵馬夫的不力,造成了擁堵現象殊不知那都是自己所為,他們怨恨著交通不便以至於分不清官與民,卻不肯低頭去看一眼街邊賣的小玩意是多麼有趣,他們說孩子會玩錢就夠了,其實這麼長大的別的什麼不會就會燒錢,因為錢在眼前顯得很亂導致發脾氣,因為他們由此感到了心很煩。
    看慣了跟馬夫發脾氣的大官老爺,民眾們圍觀之時更添一絲內心的嘲諷,將一切膜拜與尊敬都拋到了九霄雲外。
    “你看得慣那些叫囂的官員麼?”子杜仲問雪茗,雪茗歎道:“可我們又何嚐不是,權利猶如潮水,當我們的浪花蓋住了他們的時候,他們不就再也無法泛起漣漪了麼?”
    “父皇對於他們還是太仁慈了呢,等我的班子部署好了之後,我一定會還我的子民一個最清白的世界。”子杜仲的眼神裏,充滿著不屬於這個年齡的欲火。
    “咦,姐姐,你怎麼神色這般不自然?是我太失禮了嗎?”子杜仲畢竟還有一份單純,隻是越是這樣,雪茗就越為他打抱不平。
    “該死的伊尹,你到底想把這麼可愛的正太折磨成什麼樣子才罷休啊!”她磨著牙,在心底想著,隻是拍了拍他的腦袋,笑道:“姐姐沒事。”
    可為什麼?過早長大的心靈與禁錮自由的命運會成為這樣一個無辜的孩子終生的宿命呢?成為萬人敬仰的天子,最終生於謀術亦必死於謀術,如果,我有能力可以改變曆史的走向的話,又為什麼不能改變這個孩子的命運?
    皇宮與都市之間,隻隔著一片清波,卻似是孤島的宮牆,與遙不可及的繁華世界的距離,冷囚著這樣一個活潑的靈魂,望著他的稚嫩麵孔一日比一日更加失去生機,果然,還是做不來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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