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  前傳,姒履癸的一生總覽!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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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日的鋒芒
    輪回的因果,往往暗自釀結著世間一切莫測的苦難,如今聚集的苦難,往往會在數十年前找到他的根本,
    但錯過的終究是無可挽回,這便是因果關係中最無可奈何的詛咒。
    夏桀,中國古代史上最罪不容赦的屠夫,然而這最沉重的罪果,似乎也能用因果關係來強加以解釋,那一般人無法承擔的罪果,追溯緣由還是數十年前在漠北種下的孽因。
    公元前十五世紀,是犬戎猖狂一時的年代,也是四方諸侯一並叛亂,爭搶王位的時期,這對於本來就國力衰微的夏朝來說,無異於是雪上加霜又結冰淩,稍一不注意就會砸暈過去。
    夏桀還是個幼童的時候,有施氏逆轉局勢,迅速占領了夏朝的部分都城,而原國君後皋領兵作戰,不敵於敵國的勇猛,死在亂軍之中,後皋是夏桀的親生父親,因為被迫接受這個爛攤子,才不得不慷慨赴死,丟下嗷嗷待哺的幼兒與年輕的妻子,拾起冰冷的金屬,向敵軍的方向一路狂奔,在夏朝,在戰場上生存的概率是極低的,當然,由於當時冶煉技術的緣故,鐵製品極度稀缺,戰場上的兵戎相向都是銅製品。可以想象,當刺入胸膛之中,一汪滾燙的鮮血斜撒向夕陽邊際的低垂下被撕裂的殘布的旗杆,皋明白,他遲早會有這麼一天,但即使是死亡,也無法痛快一些去死,銅刃在刺入胸腔之時迅速崩裂,血順著刀柄流下,敵人用盡力氣對著皋的腹部一踢,奮力拔出遍體通紅的長劍,皋如同脫離了自身支持力的球體,瞬間倒在了血泊之中,殘留在人間的短暫一瞬,與妻兒共同為樂的浩浩篇幅的快樂過往故事,淺淺涉獵過的瞬間之後,失去了意誌的皋永遠的留在了山地的某一個角落。
    夏桀的母親,也難逃剿滅敵軍的敵軍鋪下的碩大漁網,網羅住一切敵對的生靈,斬殺殆盡便向前推進。
    上吊之前,夏桀的母親將年僅幾歲的夏桀托付於自己的一位親戚,時任北方抵禦犬戎的駐軍諸侯王,也就是一位親王,後來,她也隻不過是慘然一笑,便再見了這個痛苦不已的時代。
    恐怕,夏桀在還不知道何為痛苦之前,幼稚的童心中就已經蒙蔽了一層薄薄的霧靄,被痛苦貫穿心腸之後,夏桀將恨意投入到長時間的征戰之中,在別的孩子還在把玩手中玩具的時候,夏桀便成為了九歲就攥起屠刀,十餘歲便可領兵征戰的戰場傳奇。
    但夏桀的動力,也僅僅是對於敵人的憎恨,憎恨他們無情的侵入自己的國度,殘殺自己的人民,但當抹去這些刻骨銘心的仇恨之後,他也幻想著有一天能夠不用兵戎相見,雙方重歸於好的美好幻影,但他還無法理解,漢族與犬戎之間是數千年的死敵,永遠沒有和解的機會。持續了數千年的漠北戰爭,鮮血的詛咒讓土地至今荒蕪,夕陽依然如血般豔麗,也如血般短暫。
    夏朝的兵戎製度,是除了領兵作戰及下級軍官之外的人,全部都是征收上來的奴隸,這些人在漢族人中抬不起頭,在漠北卻要麵對不抬頭就砍頭的悲慘境遇,這也讓年幼的夏桀憐憫不已,畢竟,撤去了那層銅製的鎧甲,躲在裏麵的隻是一個瘦小而充滿期待目光的孩子,戈壁的烽煙,讓脆弱的童心更加脆弱易碎,甚至於顛倒了時間的概念。
    每一個人都知道,在漠北的日子,是少一天是一天的,犬戎不是按規矩來的公平決鬥的對手,然而戰場也由不得選擇,當深沉的天幕遮蔽一方的視線,地麵上幸存的人把篝火點起,讓火焰在夜霧之中飛舞,霧氣是由白天蒸發的水汽,降溫之後又重新回到地麵上組成的,而這種霧氣,讓敵人更加難以估測,也讓身邊時刻充滿萬千的視線與殺機,仿如被孤身放到了狼穴之中,在黑暗中重複著無用的哀叫,最後卻才發現,無論喊破喉嚨還是踏破靴子,回蕩的霧氣也不會回答任何一個天真的問題,並給出有用的答案,好像在黑暗中,安靜的等待著野狼的廝殺,而所能做的,卻隻有失去了時間的概念,一遍遍數落數字的無用之舉。
    大漠上任意馳騁的犬戎部落,是當地的原有住民,而漢族卻是十分不情願卻聽從天意被派遣到這個地方的必死之士,隻有拿妻兒的性命相威脅,才能讓這些人一次次死心塌地的為夏朝服役,服從那些本來就不符合天理的厚重責任。
    犬戎在漢族的眼裏,是遊蕩在夜色下的幽靈,當數十個卸去重甲與疲勞的將士,躺在沙漠上陷入沉眠之時,耳畔會時不時的響起嗚嗚的幽靈的哭聲,從無垠的沙漠遠方傳來,充滿著墨綠色的嗜血之意,讓每個人都由不得膽戰心驚。喉嚨在胃酸上湧之後蕩漾在其中的感覺,或者說心髒像係上鉛塊被迅速滑落之後的那一種無依無靠,仿佛是被扔進狼窩裏的豬崽那樣可憐。奴隸士兵們不得不站起來準備作戰,每個人都不知道是否還能夠活著見到妻兒,因為誰都知道,能在犬戎的鐵騎下生存的概率是極低的。
    當馬掌踏碎銅甲,視角在上空劃過淒慘而凝練的暗黃色弧線,銅甲碎裂的時刻,人生所有的依靠與眷戀及其所期望的歸屬在瞬間和銅甲一樣碎裂成遍地的殘殼,刀刃插不進胸膛的深處,也貫穿不了身軀便有可能一分為二,但對五髒六腑的傷害也不容小視,無法在瞬間死亡,那也隻能在水坑中醞釀不可能的思念,當最慘淡的空想,凝結成空中紛飛的絨絨細葉,墨綠色的大地上,暗紅色的湖泊緩緩幹涸,滲透進無情的大地,假如活下去是一種多麼難得的機會,然而無法停息的戰爭席卷脆弱的身軀,未被砍到要害的身體,在黑夜中被無情的拋棄,禿嚕出瞳仁的,綻放出血絲的眸子裏,有所閃爍的僅僅是最後一次的淚水,盯著眼前含糊不清的天幕,當它漸漸變亮之時,太陽重新灼烤大地之時,便是死期來臨之時,這時,即使血管不曾爆裂,然而暴露在太陽之下的銅甲,溫度也能上升到四十度,被悶在其中的人,即使不失血過多也會被活活烤死,那麼,如果活著無法成為現實,難道即使是痛快的去死,也是奢望嗎?
    最後一瞥,在天幕中透露出妻兒的泡影,人死之前的回光返照,是上天給予這些未死將亡之人的最後的恩賜,用盡最後的力氣對著妻子長歎一聲,把頭一歪,呼吸便停止了,血凝成的溪流又被蒸發,飄向天空,在人間無法實現的團圓的夢想,會在天上得以補償吧?這也是為什麼死者被稱之為幸運兒,而活下去的人們將要承受數次這樣的考驗,即使他不曾做夢,此時也隻有做夢的權利才不會被殘忍剝奪。
    即使是低微的奴隸,也有著自己的家庭,而此時被派遣被迫出去服役的奴隸士兵,是看在妻兒脖子上被高高舉起的屠刀,和被許諾過的,“假如可以存活便可以獲得自由”的條件,才使得這些人有勇氣去以死相拚,可卻沒有人知道,離著戰爭結束還有多遠?
    而犬戎又豈是坐以待斃的紙老虎,短兵相接之時,漢族的劣勢被暴露的一青二白,麵對著重裝出現的鐵騎,再大的膽子也有被嚇的屁滾尿流的時候。
    夏桀一生戎馬,所抱有的,也僅僅是和這些奴隸共同的美好夙願,活下去,便可以有幸福的下半生。
    後來,戰局逐漸逆轉,麵對漢族源源不斷的兵員支撐和強大的糧食供給,犬戎的劣勢也暴露出來,而夏桀就是抓住這個機會,戰局才出現了轉機。
    活下去,是上天以及天子許以這些人的承諾,自由,是每個奴隸都奮力拚搏的最終目標,但等到最終的夢想實現之時,又有幾人能夠保存完整的軀體和完整的家庭。
    夏桀有幸從九歲活到了二十多歲,實在太過幸運,但其實是因為早就在幼年嚐盡了不幸與孤獨。
    看慣了身邊一個個交談過的忠士倒在血泊之中,夏桀眼裏也是含著淚水的,他覺得,他們本不該死,因抱有強烈的種族意識,使得夏桀對外族抱有天生的仇視感,才無比戀戰,直至把犬戎趕出這片本屬於漢族的地盤,才能讓這些不幸的人獲得自由。
    假如夏桀是憑了真心去奉獻自己的生命,換來自由的事業,那麼他自己的心,又放在了哪裏?是早就丟在了漠北的沙漠中,還是因為心上被覆蓋的仇恨的雪太多太多,一時無法暴露自己的真心?
    如果說紂王是邪熱的曼珠沙華的話,那麼夏桀也許就是帶刺的玫瑰,習慣用堅硬的刺和妖冶的外表來掩飾內心的脆弱,而蒙蔽了濃濃的積雪之下,是一座休眠的火山,隻等必要的引子將其引燃,才會重開這片被蒙蔽的視野,將仇恨與血性暴露無疑。
    但在那一片腥風血雨之前,還有一片短暫的歡聲笑語。
    (2)月的柔光
    夏桀與妹喜的這段感情,常常會讓不少曆史學家為之唏噓不已,又沒人能夠說清其中那剪不斷理還亂的思緒。
    但常常會有人說,這樣的感情將注定了會是一場悲劇。
    他們原本是天地之差,妹喜在閨房中學習禮儀的時候,夏桀已經不知道斬殺了多少犬戎,夏桀功成名就之時,妹喜幾乎沒有見過外麵的世界。
    妹喜“什麼,你十幾歲就已經上了戰場?”
    夏桀“什麼,你一個人在小房子裏度過了十八年?”
    前者充滿憐憫後者帶著各種嫌棄。
    他與她的初遇,是字麵意義上的赤誠相見。
    妹喜本來是有施氏王爺的女兒,自幼注定了是王爺用來換取榮華富貴的牽線傀儡,悉心培養成了大家閨秀。
    她,從未和任何男人挨的如此接近,更何況,眼前的竟然站著一位帝王,而不是那種鄉野農民,雖然漠北戰役捷報頻傳,可那終究是要沾染鮮血的,想讓一個將軍身上不去沾染鮮血,是不可能的。
    夏桀端坐在高堂寶座上,妹喜低垂的睫毛看不清他的眼神,隻是感覺到一種說不出的威嚴,夏桀可從不會在意這一點,用命令似的語氣對妹喜冷冷的道出:“哼,蠻子的女人,能有什麼好。”嘴上這樣冷冷的話語,讓妹喜由不得的一震。她無法理解,自己麵前這個高大的巨人曾經曾殺戮無數仍麵不改色,怎麼能對一個從未謀麵的女人輕易的表露真心,隻是感覺到一種暗紅色的球狀物體向她襲來,夏桀正冷冰冰的盯著她。
    一旁的趙梁看出二人之間的那種無法理解的尷尬,隨即便借題發揮:“妹喜小姐,按照宮規,您應該脫去衣冠,讓大王檢查您的身體,以防有不妥之處”夏桀冷冷的瞟了他一眼,趙梁不敢再多說話了。
    妹喜第一次發出顫抖的呢喃:“知道了,我脫就是。”那是夏桀第一次聽到女人的聲音,那種淡粉色的,讓人無法不去憐憫的聲音,自大堂之下囊中羞澀一件件褪去衣衫的女性而來。
    當少女第一次赤身裸體的出現在陌生男子全部的視野之下,宮殿裏靜的可怕,連呼吸聲都能聽的一清二楚,仿如近距離去觸摸他人的心髒。
    夏桀衝著妹喜望了望,妹喜褪去了衣衫,將赤身裸體弱小的軀體完完整整的暴露在夏桀銳利的目光之下,仿如在六月豔陽天裏站在太陽地裏似的,如同被灼傷了的粉撲撲的臉蛋上露出一抹紅暈。
    夏桀也從未和女性如此對視,但他仍然會用對待下屬一般的眼神與言語去命令一個十八歲出頭的女子,女子的臉上泛出了淡淡的憂傷,蒙蔽了些許透明的淺灰色液體,粘稠的淚水沾落衣角,在地板上綻出短暫的水花,夏桀被這種液體嚇了一跳,連忙召回趙梁:“她哭什麼?”趙梁耐心的對夏桀解釋一番,但夏桀的輕輕一揮手將言出又至的趙梁推到一邊:“真是麻煩,你叫妹喜是吧,你是願意忠於我,成為我朝的妃子嗎?”夏桀揪下窗簾,遮住了女子顫抖的身體,那是他第一次觸碰少女的眼淚,而少女也是第一次觸碰男人的心跳。
    晶瑩鹹澀的透明液體,緩緩落在繡了花的窗簾上;心跳一次次顫抖,像是急促的鼓點,碰撞出無法言喻的美妙聲音。夏桀終於低下頭,完成了接納妃子的儀式。
    在初遇夏桀之前,妹喜靜靜的待在有施氏的王府中,如金絲雀住金了華美的鳥籠,她被父母當成了換取榮華富貴的牽線傀儡,悉心培養成了大家閨秀。
    夏桀永遠是安穩不下來的,他屬於戰場,就注定了要多撕殺幾次,最終也願意死於戰場,被紅色的龍旗覆蓋布滿鮮血的殘損軀體。
    坐在大殿上傲視百官的夏桀,瞳仁中像燃燒著永遠不會停息的烈炎,緊握雙手,好像稍微不注意就會引來罪惡滔天的血海深仇的萬頃狂瀾。
    但即使是鐵石般心腸的他,也竟然會被無比在意的女孩的眼淚輕易的征服,沒有沒有弱點的人,也沒有不會讓人在意的事,陽夏城傾宮的燭光背影中,一定有什麼在潛移默化的發生著改變。
    妹喜是柔弱的,仿如芊芊細草般被風吹拂,知道禮貌的施禮,她本以為,那樣被太陽熱度的恩澤照耀著的貴族們,應該人人都是無法輕易接觸的了的風流瀟灑,高高在上。
    而夏桀,也像吃錯藥了一般,對她百般嗬護,也許愛情也是他情竇初開,第一次發自肺腑想要的一件東西,僅管愛不能強求,可在夏桀這一強大欲望狂人的眼裏,凡是想要得到的,那無論動用武力還是重金支出,他都能辦的出,為了守護,他如騎士般吐出這番言辭,然後空掉的心被一種難以言喻的感受塞的滿滿的。
    在那之前,夏桀的心中,仿佛是黑洞般的無底深淵,直至這樣一束光,突然就照進了深淵。
    他鄭重的執起她的手,仿若獻上生命一般的一吻,決意給予她全部。
    妹喜從未想到,如今最高貴的帝王,也會流露出溫柔的神情,那是一種由心生出的,承諾守護的可貴誓言,此時正在與自己分享著天下最無邊的快樂。
    但夏桀畢竟不是普通的農民,不能像普通人一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是一位帝王,同時也是權利無邊的軍事統帥,戰爭的火焰被燃起,商湯與少數諸侯發動起義,企圖挑戰夏桀的龍威。
    夏桀此時當然不能坐以待斃,立即宣布宣戰。
    披著龍紋圖案的銅製鎧甲登上祭壇,鄭重的將酒杯傾斜,撒在先人的靈牌之上,掛著鈴鐺的赤旗簌簌做響,好似真的得到了回映一般。
    入夜,夏桀發表出征致辭,妹喜在屋內聽著,豪邁的口號聲響徹華夏的雲霄,如雷貫耳,讓神經沸騰,即使是木頭疙瘩也能開出花來。
    夜裏,夏桀端起青銅器皿,將含著晶瑩月光的瓊漿玉液對月懷情,一飲而盡,他失眠了,出征的事情,他早已熟悉萬分,習以為常,可眼下多了一個妻子,讓他無法不放心,失眠的痛苦,讓他不得不乞求月光的一方安寧。
    “那個,大王,聽侍衛長說,您明天就要出征了,要多久才能回國?”
    夏桀的冥思苦想被這個柔弱的聲音打斷了,妹喜掀起簾帳,用極其微弱的聲音說到。
    “是的,少則半個月,多則一季度,怎麼?”
    夏桀的語氣還是冷冰冰的,仿佛早就將生死看的淡然,像一汪清水。
    “你回去睡吧,戰爭結束後,我就回來,但是,”
    “但是什麼?”妹喜眼中充滿了疑惑和不解,期間還夾雜著憐憫和同情,甚至不舍。
    “如果,我半年還不回來,就不要再等了,我會留下遺詔,叫人給你留下錢糧,出宮另尋生路吧。”
    那種語氣同樣含著不舍,眷戀,與一種不甘。
    妹喜讀的懂這酒精味的空氣,嗆的人忍不住流下眼淚。妹喜用更加微弱的聲音,小到被呼吸聲淹沒的說到:“大王,能不能,讓我跟你一起去?”
    夏桀愣了一下,隨即用更冷的聲音說道:“戰爭是什麼,你懂什麼,你一個女孩子家去幹什麼?”語氣中同樣含著不舌,還多了一種似是非是像是要流下眼淚一般的痛,說不出,隻能用酒去澆灌,酒杯中也多了一重愁緒。
    妹喜忍受不了那種分離半個月之久的孤獨,她此時寧願在夏桀的身邊為其擋住襲來的刀劍,也不願被鎖在冷宮之中默默的繡著不知所謂的錦上花。
    突然之間奪眶而出的眼淚,證明了此時此情此景絕非水鏡花月,翌日,隨著號角聲,夏桀與妺喜乘上馬車出征。對於從未接觸過女性的夏桀來說,妹喜或是一個柔弱的負擔,但在朝夕相處之間夏桀卻動了真心。
    每一日奮力搏殺的存在,早已不是當年的那個為祖國而戰的年少輕狂,而此刻他會為了妻子的笑容而鼓起鬥誌,敵人很快便知難而退,夏桀贏得了最快的勝利,將帝王的青銅劍高舉過頭頂,懷中抱著緊緊的幸福感,那是一種全身心的投入,可將自身托付的溫暖。
    妹喜本是柔弱的女子,與夏桀朝夕相處之間竟也會讓她一夜長大,奮不顧身的要與愛人並肩作戰,哪怕頂多隻能縫補內衣或是幫炊事班幹活,但對於夏桀這種歇斯底裏的粗人,即使是再次毛的工作也能收獲滿滿的微笑。
    但夏桀卻不得不對妻子隱瞞他的另一重身份,夏商交際戰爭中,夏朝一方首席殺人機器“桀”(猛獸的意思)
    那場戰爭,以雙方的議和而草草收場,但夏桀很快便撕毀條約,偷襲並重創了商湯的反抗軍,使其後院起火,顧此失彼,麵對滔天般燃起火海的營帳,商湯的理智在一瞬間崩潰,被夏桀俘虜,囚禁於夏台。
    在妺喜的腦海中的夏桀,恐怕隻是一個平凡的將領,會點領兵打仗和帝王的職位罷了,可她從未想到,夏桀不僅僅是將軍,而且是不折不扣的殺人機器,踏平了多少諸侯,恐怕連他自己也數不清,在妻子麵前,他極力想做一個男人而不是屠夫,可他即使能夠隱藏身體上的傷疤,也無法隱藏那絕望了一般的痛苦表情,那是麵對死人的憑空哀悼,和慶幸的痛快呼吸的混合表情,他用冷漠的外表將自己的內心牢牢封鎖,拒絕任何人的賞賜與施舍,可曾想到,卻能被一滴淚水在不知不覺之中悄然融化,也已有溫柔的初戀熱度有所泄露。
    戰爭是你死我活的修羅場,拾起屠刀便意味著沒有牽掛,沒有餘地,隻有全力以赴才能全身而退,夏桀的故事,是不容爭辯的時代特征,同時也是命運的詛咒。
    商湯為了保全性命,在大殿上同夏桀達成了一項交易,殺掉他的親生兒子,這樣便放他一條生路。
    對於夏桀來說,沒有什麼比手足相殘更有趣了,無論是誰殺了誰,他都很樂意接受。
    商湯的兒子,被捆綁著帶了上來,
    武士將劍遞給商湯,同時圍繞成一圈,保護夏桀的安全,商湯的手臂自始至終顫抖著,每邁出一步都要受到巨大的精神譴責,跟往常冷靜的他判若兩人,夏桀冷冷的瞧著這父子廝殺的場麵,像是旁觀一場雙贏的中立戰爭,嘴中淡淡的呢喃著:“殺了少將軍,這樣才能保全你的性命,動手吧!”
    商湯的精神已經崩潰到了極點,逐步分裂成對立的兩派,相互支配並透支著衰老的軀幹,商湯用精神的意誌力迸發出無法預料的舉動,將劍反指夏桀,大聲呼喊著朝殿上刺去,夏桀一慌,連忙讓侍衛將身旁的妺喜帶走,而自己憑空一閃,商湯的全力一擊幾乎透支掉了他的全部體力,氣喘呼呼的被武士摁住,聽候夏桀的發落。
    夏桀對準商湯的手跺了下去,將劍踢到一邊,接著用帶著金戒指的食指對武士下令:“押下去,聽候審問”
    夏桀保護人的舉動,是非常不尋常的,他看慣了死亡,也看慣了流逝,風中呼嘯著含冰淩的風,地上蔓延著如烈焰的血,早已習慣了站在孤立的一端遙望彼方,聳立的城樓即將化作焦土的美好景色,誓要清除世間罪惡,而以暴製暴的手法卻空前殘酷。
    而與妺喜相遇則是像打開了一個新的世界,那個世界,他看到了她柔軟的一麵,像雪吹草一般大片剝落衣襟後露出從未見過的美好景色,與殘酷的修羅場相比,那圍繞著聖潔光環的她就彷如是聖域,她看慣了他在夜色中,在赤色之下殺人而麵不改色,從不心軟,他也看慣了她對逝去的年輕生命的悲傷吊唁,含淚訴說。
    與桀的相處讓她看到了世界的博大寬廣,她也許下誓言,願意化作無根的浮萍,願意跟在他身邊迷一輩子的路,不畏懼雨水打濕零落,因為天空遲早有黎明升起,不畏懼刀劍相向,因為背後總有他揮動死亡的雨點,將一切陰霾斬落於修羅界的邊際。
    妺喜在營帳中等候夏桀回歸,當沾滿了血的衣裳,疲憊不堪的夏桀掀起簾帳,懷抱這月色般的光輝,不去管明日是否還會看得見黎明,隻是願讓這月色陪伴自己入眠,但當全然不顧的夏桀用沾滿了血汙的雙手懷抱妺喜的潔白的軀體,歉意感直線飆升,用沾滿血汙的雙手去懷抱一個初戀的花季女子聖潔而無法侵犯的軀體,而回想殺戮中痛苦的幾幕畫麵,這種溫柔,還剩幾次,對他來說,每一次的接觸都如同一種不可多得的奢侈,勝過金銀玉石,勝過佳肴瓊漿,財富可以搶,可以揮霍,而情感卻僅限於一次性,失去意味著永恒,得到則意味著占有。
    占有欲強烈之時,夏桀與妺喜閑聊,開起玩笑說起太陽與月亮,夏桀問妺喜喜歡什麼,妺喜說她喜歡太陽,此時不止是她,整個漢族心中的守護神都是太陽,而夏桀卻一本正經的說,這樣吧,從今往後,我就是你的太陽,也是全國人民的太陽。與妺喜相視並撲哧一笑,結下了牢不可破的默契。
    夏桀去監獄中親自拷問商湯,捏著商湯的臉說:“老東西,商的餘黨已經剿滅的一幹二淨了,你還有什麼餘地與我作對,你用多少人對付我,我就用多少屍體還你。”
    商湯淡然一聲冷笑:“嗬,我如今受製於您,哪還有什麼非分之想,年紀大了,也沒有那麼多精力去考慮了,您就算殺了我,又能如何?”
    夏桀一看無計可施,當機立斷放了商湯,讓他回家種地,安享晚年。
    在此很長一段時間裏,夏桀再也沒有出征,而是,享受初戀的快樂,並築造了華美的宮殿,與妺喜正式的舉行了一次婚禮。
    夏桀會用一個將軍的視角去處理問題,而非常人等閑的態度,他放不下那命運一般沉重的罪孽,葬送在月輝之下的商朝陰魂,會在每晚的夢境中將夏桀拉入萬劫不複的深淵,每一日如地獄冥府般的夢,讓他嚐到了比死亡更可怕的孤獨,無依無靠的在枯槁的修羅森林中狂奔,沒有可以依靠的東西,刺骨的冰寒宛如從天襲來的利刃,透入透支的軀體,孤獨的彷如孤身被流放到了宇宙盡頭。
    夢境醒來的那一刻,恍如隔世的旅人默然直視故人的眼神,充滿了激動與夢寐,甚至於無法相信的分離不開。
    過去了,可還會來,於是,夏桀從此不敢熟睡,因為他的夢是可怕的骷髏修羅與地獄冥府,踏入則神形俱滅,黑暗到沒有呼吸的聲音,也感受不到顫抖的心跳,因為已經恐懼到了極點,這時,身旁的妺喜仿佛是破曉的光輝,能讓黑暗驅散,夏桀醒來擁抱現實的真實,那一切真切的無法用言語形容,現實比夢還深,而夢比心還冷。
    就這樣,美好或者說黑暗的故事告一段落,即將迎來的則是最宏大的宿命樂章。
    (3)不再留戀的那片光
    本以為戰事告終的夏桀在漫長的幾年中再未拿起刀劍,直至有一天與趙梁交談,發現了那些告急的書信。
    一日,應趙梁的邀請,眾人在府上共商國事,夏桀在偶然之間提起戰爭的事情,發現趙梁臉上的臉色不太對勁,身體因發冷而顫抖,哆嗦,麵頰出虛汗,而且身體前傾,像是在極力遮掩著和逃避著什麼事情。
    夏桀放下酒杯,皺起眉頭問趙梁:“你哆嗦的什麼?”趙梁說:“臣隻是有點冷。“夏桀說:“爐子裏為何沒有添柴,大冷天的。”趙梁連忙過去添柴,柴火下幾塊木板格外刺眼,夏桀將木板拾起,突然間大吃一驚:“這是葛伯的字跡!”趙梁發現遮掩不了了,連忙起身送客,並說:“府上柴火不多了,我去城裏買點回來,您先坐“
    夏桀拉住趙梁,問他:“木板是什麼時候發來的,你為什麼不給我看?”趙梁慌了:“剛剛,正要呈給您”
    夏桀又問:“那你慌什麼?”正巧趙梁的妻妾走入大廳,擺上果盤並說:“你還拿著這些文件看啊,都看了幾個月了,難道還能看出花來?”夏桀一驚,連忙問:“這些文件是幾個月前發來的?”
    趙妻恭敬的說:“啊,大概是幾個月前吧,趙梁說是朋友送來的邀請函,看了好幾個月了,您說可笑不可笑?”誰曾想這句話正巧碰了夏桀的意思:“可笑嗎,真是可笑死了,趙梁,你不過是管理,卻把這些邊境告急的文件全部扣留了,如果你沒有瘋掉的話,能不能給我一個理由。”
    隻見夏桀將瞳孔猛的往裏一縮,換上一副憎惡的表情,拔出長劍對準趙梁,趙妻一看不好扔下水果跑了。
    夏桀拔出刀對準趙梁的脖子,趙梁哆哆嗦嗦吱吱嗚嗚說不清123來,夏桀橫開一刃,瞬間趙梁的脖頸開了花,倒在了血泊中。
    夏桀怒吼著衝了出來,像一頭發瘋的猛獸,“葛伯,衛將,你們都是勇士,我馬上就來救你們”夏桀喊著,跑回閱兵台,連忙準備出征,士兵們放下鋤頭,拿起劍,重新宣誓。
    夏桀的身體如同崩裂的修羅烈焰,反反複複一次次顫抖,一次次跌倒,邊境在幾個月前就已經告急,那麼離陽夏還有多遠,東北邊的葛伯,北方的衛將,告急的信件,與犬戎與商軍的亡靈,無不消耗著夏桀的體能和那顆剛剛有熱度的心。
    夏桀出征之後,宮裏能帶走的人基本上一幹二淨,隻剩下妺喜一個人和幾個侍衛。
    如同已隕落之後的星影,沒有光明的黑夜,在彷徨中吞並了少女心頭的呐喊,夏桀起草未完的遺書,未等完成便已經戎裝出征,商湯撕毀了當初停戰的協約,並在夏桀毫不知情的情況下逆轉了戰局,國事為重的情況下,夏桀負起責任,為保衛大夏帝國而戰,哪怕,這已是一場實力極為懸殊的戰爭,與幾年前的龐大相比,夏桀的軍隊已銳氣驟減,數量不多,卻要對付商軍上千人的反抗部隊,實在難上加難。
    夏桀知道,此行必定凶多吉少,但曾經在漠北發下的誓言,如今再一次覆轍著並引導著他走向死亡,麵對千人以上的鬥誌高昂的部隊,夏桀孤注一擲,劍鋒所指之處,無不血流成河,而自身因為運動的負荷與傷痕早已不適宜戰鬥,且戰一次退一次,直至陽夏城下,手下兵力懸殊的幾乎為10比1,夏桀率領少數的部隊突圍,而陽夏城卻完全暴露在了敵人的視野之中。
    起義軍即將占領陽夏,入夜,星光慘淡,形如枯槁的地獄徘徊著赤紅色的不祥血光,將注定了災禍的降臨,妺喜的眼前是滿目的滄桑,夏朝的時代已經過去,而沒人會記得夏桀,也沒有人會記得夏桀與自己還有這麼一段交集,因為這將被世人所痛恨,現在的世界已經完完整整的顛覆了一次,那片太陽,將不屬於陽夏城的月亮,那片星光,觀看的是即將墜毀而不是升起的樣子,赤色燃盡夜幕,也將心有所屬的她一起燃盡,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她推倒蠟燭,讓窗戶起火,直至火焰燃燒掉自己,讓火勢蔓延到與敵同歸,帶著她與將亡的他滿滿的恨,灼烈的火蔓延開來,妺喜眼前的水藍色不見了,金黃色褪去,化作赤冥而血腥的猩紅,窗簾像無心搖曳的淒涼之火,不是本無心,而是心比世界更冷,不是本無情,而是情早已被燃燒的一幹二淨,她的家人,她的太陽,早已離她遠去,她的悲傷,她的恐懼,無人來傾聽,無人會撫慰,女人是瘋狂的生物,會將一切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殆盡並毀滅,而其遠遠的超過了自身的負荷。
    (4)與重逢的你
    但也許是命本不該絕,或者說是上天賜予的最後救贖,門外急促的腳步由遠及近,將門踢開的瞬間,清爽的空氣吹拂過燃著的衣服,火焰與黑暗褪去,熟悉而高大的身影展現在她的麵前,夏桀滿是傷痕的手臂勒住她的手臂“什麼也別問,快跟我走”西門外,侍衛長駕著馬車,在等著他們。
    “快上車”夏桀用盡全部的力氣將妺喜推上車,自己又奮力一躍,兩個熟悉彼此宛如自身的人重逢了,無言已經代替了一切,已不知該說什麼好,妺喜驚魂未定,而夏桀大喘粗氣。
    “大王,您的傷勢?”夏桀用欣喜而散漫的眼神盯著她“沒事的,這點小傷,過會兒就好,你的太陽回來了,我的妺喜。”他們狂奔了一整夜,直至到達了一個偏僻而寂靜的村莊。
    這個村莊叫做南巢,它遠離戰火,遠離世道,是再好不過的休息之所。
    “陽夏已經是一片空城了,現在湯那老東西估計正在分贓吧,該死的,如果我當初殺了他,也不至於如今這個下場,如果當初趙梁實情稟報,也不至於弄到這個局麵,該死,他們都該死。。。。。。”
    黎明升起了,疲勞了整夜的夏桀守護在沉睡的妺喜身旁,而侍衛長則一刻不停的駕著馬車,西南方的中原角落,迎來了本不該來的人。那天夜裏,夏桀的傷勢得不到醫治已經發炎,他似乎能明顯的感受到精力與體力正在迅速下滑。
    掌心裏緊握著的還是那枚戒指,那是與妻子的定情信物,而朦朦朧朧昏睡的她,做了一個無比真切的夢,夢中彌散著淡淡的悲傷,她仿佛變成了孤寂百年的枯木,佇立在泛起黎明的修羅場的彼方,遙望著屍橫遍野的戰場,雪花無聲的落在衣著單薄的身上,徹寒早已入骨。
    周遭充斥著彌天的血海,刀劍搏殺的聲音震耳欲聾,屍體如多米諾骨牌被推倒在地似的,覆蓋著濃濃的迷惘,隻知道每個人都很年輕,卻共同訴說著一場沉睡的哀傷之謠。砸在地上激起鋪天蓋地的落雪與血灰。
    “侍衛長,陪我出去一趟吧,我們去森林裏打打獵,看看有沒有什麼野味。”
    侍衛長是夏桀最相信的武士,以忠誠為信條,誓做王的鷹與犬,為王清除一切障礙。但此時,侍衛長也疲勞的要命,也知道了夏桀的用意,一片破林子裏哪裏有什麼野味,再說,打獵也不是兩個人就能行的。
    夏桀的用意是結束自己的生命,以免被商軍捉到,白白丟掉性命。在當時,為了進獻忠誠而死在王的腳下,是不可多得的榮耀。
    果然,在山上,夏桀將藏在車底的酒壇子拿了出來,倒上兩杯酒,在杯口一抿,侍衛長亦不再猶豫,即刻,飲下了穿腸毒藥。渾身像是被麻醉一般癱倒在地。夏桀並沒有喝下毒藥,而是將剩餘的藥灑在劍上,在石頭上刻上字,隨後便離開了樹林。
    等回到小屋,夏桀對妺喜說山上沒有野味,而侍衛長去別處尋找了為由,讓妺喜轉移視線,自己以飛快的手法抽出刀刃,從妺喜背後刺下,當消除記憶般的劍刃直抵心髒,因塗有毒藥的緣故,妺喜死時亦無多大痛苦,夏桀不再猶豫,瞬間,將帶血的劍抽出,又刺入了他自己的軀體。
    此日天空清澈的看的見水藍色的星空,三顆彼此依靠且彼此忠誠的星辰相繼隕落,那顆透出金黃色光芒的星辰,宛如月亮與太陽四散的光芒,夏桀永遠不會忘記,妺喜的存在宛如那柔和的暖橙色光輝,持續照亮了他那充滿著欺騙與黑暗的世界,凝結成流血的曆史,滿懷傷痛的在史書上滑下沉默的一筆,即使後世這段曆史被添油加醋至麵目全非,那流過血的大地在數千年塵封的封建中持續上演著一幕幕生離死別的悲劇故事,直至真相再次掩埋,隕落至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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