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蒼擎坐在住院部樓外的台階上抽著煙，他向前望著漆黑的夜色下這個他熟悉的醫院大院。白天曾經熙熙攘攘的醫院大院，此刻隻有零星幾個穿著病服的病患和醫院職工走向各自不為人知的終點。
    我站在三樓樓梯間的窗口旁，向下望著衛蒼擎。這一天真是漫長。
    天色漆黑一片，他手中的香煙點點紅圈在黑暗中孤獨無助。衛蒼擎點亮打火機，盯著飄渺虛幻的微弱火光。一陣風起，火光拚死掙紮跳躍，卻最終被吹散掐滅，無蹤無影，屍骨無存，似乎從未在這世間存在過。
    如果有一天你我的靈魂也丟失在狂狂風中，命終魂散，又有什麼證據證明你我曾經在這個冰冷的世界中存在過？
    也許你還在一個人心中真真切切的活著。又一次，在TA的夢中，TA回味著你曾帶給TA的感覺。TA醒來時，臉上兩行清淚滑過，心中卻溫暖無比。TA慶幸還能在夢中見到你，在TA心裏，你從未離開，你從未消失。
    衛蒼擎，你是否也在期待，今夜，在夢中見到她。
    我知道，當白天的喧囂與虛假消失後，主栽黑夜的是真正的痛苦與孤獨，他們開始像尖刀那樣刺入衛蒼擎的心髒。原來隻有痛苦不會欺騙你，他從不會掩飾自己的凶殘暴虐與刻骨無情。
    我下樓走向衛蒼擎，我悄悄站在他身後，他的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似乎我的身體遮擋了籠罩他的唯一一丁點光明。我俯下身，從後側抱住他的肩膀。
    “小湛，我知道是你。如今，隻有你會這樣抱著我。她走了，她就這麼走了。這個世間隻有你了，真正貼心的人，隻有你了。”
    他開始哽咽。這十幾年來，我從未見過他哭泣。他在我心中從來都是這世間最堅強的硬漢。
    “小湛，我從未像今天這樣希望這世間真的存在靈魂。我不相信她就這樣消失了。你說我對她說話，她還能聽到嗎？我還記得昨晚我開車送她來醫院上班，她最後的微笑，最後的那個吻。不是說過要‘再見’嗎？‘再次相見’。我一直覺得這才是‘再見’的真正含義。”
    “蒼擎，我在這，至少還有我在這。”
    “小湛，你永遠都是小湛，對吧？你不會離開我，對吧？不要離開我的心。”
    “我一定等到你離開這個世界之後再離開。讓我成為那個獨自忍受孤寂與悲痛的人。蒼擎，警員們都回家了。我們也走吧？你想去喝酒嗎？今晚我陪著你。”
    “你給柳筠依打個電話吧，你這麼晚還沒回家，她肯定在擔心你。”
    “好。”
    我在電話中告訴柳筠依關於竇嫻雲的死訊。柳筠依沉默了片刻，之後說讓我今晚好好陪陪衛蒼擎。她似乎一點也不驚訝，似乎竇嫻雲的離去在她預料之中，似乎那樣自然而然。
    “蒼擎，我們走吧。今天我開車。你想去哪個酒吧？”
    “我不想去酒吧。我看見那些開心的笑臉會更加痛苦，也許我會失控揪住一個狂歡的人一頓海扁。和我回我家吧？安安靜靜地陪著我。”
    “好。”
    我們坐在衛蒼擎家的沙發上，茶幾上堆著許多瓶我們剛買回來的啤酒。
    “小湛，你還記得我們上警校時的那些暑假，我們曾經一次又一次在酒吧狂歡。我們相談言笑，那些時光，真是無憂無慮。”
    “我記得啊，我們稱兄道弟。其他哥們都調笑說，我們好的跟一個人似的。”
    “自從我們都有了妻室，我們再沒有之前那麼多時間聚在一起忘乎所以地享受青春時光。然後，我們竟然這麼容易就已過而立之年。”
    “蒼擎，我能夠每次都和你一起親臨犯罪現場，用我們自己的雙手將那些惡貫滿盈的變態殺人狂送進地獄，將那些變態黑暗，陰險與暴虐的罪惡大白於天下。這就是我最珍惜最醉心的幸福。”
    “小湛，不用我言語什麼了。來，喝，我的好哥們。不醉不休。”
    “幹杯，不醉不休。”
    等茶幾上多一半的酒瓶都空空如也的時候，我和他都是紅光滿麵，舌頭伸也伸不直。
    “小湛，酒真是好物件啊，當我的大腦在酒精的作用下不再運轉的時候，好像心不那麼痛了。痛苦真的都是自己尋來的。那些不拘小節，大大咧咧，大腦粗神經的人，從來都是那麼快樂。我他媽也想沒心沒肺一回。你之前和那些女人鬼混的時候，你還記得柳筠依嗎？”
    “呃，說實話，那種時候，我真不記得我老婆是誰。”
    “小湛，你現在乖巧了嗎？”
    “嗯，我不是出軌的時候，都會給你彙報嗎？”
    “哈哈，你對我比對柳筠依忠誠得多。”
    “像你這樣的哥們當然比老婆重要。”
    “小湛，我的好小湛，我的好哥們。”
    他突然抱住了我，我也伸手回抱著他。我突然感覺他這個擁抱似乎和平時的擁抱不太一樣。當我還在拖著被酒精延時的大腦思考這個擁抱的不同意味時，我感覺到緊貼著我的身體發生了變化。
    衛蒼擎突然推開我。“小湛，不好意思。我去趟衛生間。”
    我癱軟在沙發上，無意中聽到衛生間內粗重的喘息聲，似乎在享受中飽含著來自內心深處的刺痛。
    過了一會，衛蒼擎回到我身邊，歪斜著倒在沙發上。
    “舒爽了，哥們？”
    “嗯，還好，讓你見笑了。”
    “沒事，你別介意。我們倆誰和誰啊。你，你剛才想女人了？”
    衛蒼擎緊緊地盯著我，沉吟著，良久不語。那雙漆黑的雙眸突然在一片水霧的籠罩下不似清晰，但很快，往常的銳利之光重新掌握主導權。
    “嗯。”
    “過段時間吧，我給你介紹個妹子。”
    “再說吧，我不想讓自己忘記竇嫻雲。”
    “蒼擎，你真是個好男人。”
    “最近多陪陪我好嗎？”
    “嗯，當然沒問題，我隨叫隨到。”
    “今晚住我家吧？”
    “嗯，我之前就是這個意思。”
    我們隻穿著內內平躺在雙人床上，上一次我們彼此這樣親近應該還是我們都沒有結婚之前。我支起身體仔細端詳著他的身體。
    “哥們，我有十年沒見過你的身體了吧？你身材真好，寬肩窄臀細腰長腿。這肌肉真是有型啊，六塊腹肌輪廓清晰。”
    我伸手摸了摸那六塊腹肌，手感真好。
    “哈哈，有些癢。你這是羨慕我吧？我每次邀請你一起去健身房的時候，你總是拒絕我的邀請。”
    “呃，我更喜歡在公園跑步，我更喜歡這種貼近自然的有氧運動。”
    “你已經瞅我很久了，躺下吧，讓我也看看你。”
    他的手沿著我的脖頸，鎖骨，一路向下。
    “你幹嘛？”
    “你別害羞啊。又不是沒被我摸過。”
    “你別，等會起反應了怎麼辦？”
    “你現在這麼敏感啊？小湛，能給我一個擁抱嗎？給我一些溫暖好嗎？”
    “好啊。”
    他接近我的時候，他的身體散發著我熟悉的成熟男人的味道。當那個我熟悉的胸膛貼近我的胸膛時，我感覺到那顆心髒依舊以我萬分熟悉的節奏搏動著。
    蒼擎，你永遠都是我最熟悉的蒼擎。你的擁抱好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