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雲震子的記憶中，與自己交過手的高手可謂數不勝數。但能如此幹淨利落破解自己終極奧義的，卻著實不多。最近所遇到的一次，還要數四年前滄州朱侯府前暴走的李孝賢。
    但李孝賢畢竟是號稱“魔教第二高手”，令世人聞風喪膽的人物。而眼前這段瑞祥呢？
    他是何許人？江湖中人對他最深的印象莫過於他有一個顯赫的父親，以及他那尊貴的身份：“衛國公之子”。除了這個顯赫身份，這個富家公子哥還有什麼？
    還有深不可測的武功！
    段瑞祥似乎決心用此戰來為自己正名。除了“衛國公之子”的稱號外，自己在這個江湖中立足所依靠的，正是自己苦練二十載換來的絕世武功。
    說時遲那時快。段瑞祥曳扇疾掠，已殺至雲震子上空。雲震子倒也不慢，步法微略橫挪，身子急閃，閃過了自天靈蓋俯楔而下的一擊。
    然後兩人迅疾交上了火力，白鸛羽扇與小淼刀仿佛瞬間爆發的星雲，劇烈交集摩擦著。
    約莫鬥了三、四十個回合，雲震子好像漸漸吃力不住，落了下風。一來是因為年歲已高，體力畢竟不如正值壯年的段瑞祥。一來則因為“淼刀式五十八段”是一種爆發式的刀法。
    首次爆發時威力無窮、不可阻擋，但一旦被接破，則愈往後愈衰竭，越戰越疲。
    所以，對付他這一絕招的奧義，最關鍵就看是不是可以接住其第一波的攻勢，如若可以，則基本已持有八成勝算。
    如今的段瑞祥，勝率又豈止八成？
    終於，在一聲兵器交嘶的長鳴中，戰鬥戛然而止了。
    淼刀，連同使淼刀的右手，被白鸛羽扇齊腕削落，伴隨著雲震子痛苦的嘶嚎聲，應聲落地。
    望著血泊中捂著斷腕痛苦掙紮的雲震子，段瑞祥輕歎了一口氣。
    隨即目光轉向一旁的朱四爺，冷冷道：“四爺還想逃麼？”
    朱四爺的臉色已由青轉灰，被嚇得不成樣子。全身哆嗦得已不成規律了，戰戰兢兢地回道：“沒、沒想逃。”
    望著平日裏趾高氣揚、作威作福的朱四爺，如今這般狼狽不堪的模樣，段瑞祥心中不免覺得好笑。
    世間的惡霸流氓無不如此，別看他們平日盛氣淩人、不可一世的樣子，但若真被逼到了絕境，卻可能又是另一幅模樣，懦夫的模樣！
    如今的朱四爺，隻怕連懦夫都不如。
    隻見他雙腿一軟，肥大愈兩百斤的身軀竟噗通跪倒在段瑞祥的跟前。連頭都不敢抬，隻是一味地朝地麵猛磕頭，道：“段公子，求段公子放我一條生路！我願將畢生所得的財富均貢獻給你，隻求保我一命！”
    段瑞祥明白，這是朱四爺最後的垂死掙紮。
    畢生的財富。作為益州首富朱四爺畢生的財富，那絕對是富可敵國的。朱四爺看來是想用自己最後的武器，也是唯一的武器——財富，來為自己續命。
    “哼”，朱四爺隻聽得身後一句冷哼，李歸凡已站在他的身後。
    看來他終已結束了戰鬥。
    隻見他一襲白衣早已被鮮血染成猩紅色，渾身傷痕累累，但精神意念卻仿佛達到了巔峰。
    因為他曆經萬難，終於站到了朱四爺的麵前，他的劍終於指向了朱四爺的喉邊。
    “錢固然很好，我也很喜歡錢。但這世上有很多東西是無法用金錢換來的。”他曳劍指向朱四爺，眼裏噙滿了淚水，激動道：“例如，被你殘殺致死的梁大哥，他的性命，他的人生，就是你用幾輩子的財富也換不回來的！”
    一邊廂，魔頭李孝賢似乎也結束了戰鬥，留下小山道上橫七豎八的十數具屍體。但他卻沒有走上前去，隻是靜靜地蹲坐下來。因為他很明白，這種事，還是由報仇者自己解決為好。
    是啊，手刃仇敵！他的目光仿若隔世，好似又想起了不願回首的往昔時光。
    朱四爺抬頭瞅了瞅激怒的李歸凡，見他如此殺氣稟烈，自知說什麼也無用了，自己在他看來，分明已犯了死罪。
    沒錯。在李歸凡看來，傷害他的朋友，遠比傷害他自己來得可惡。更何況這朱四爺何止於傷害？那是天底下最殘忍的虐殺！
    李歸凡極力控製著自己的情緒，目光盯著朱四爺問道：“為什麼？你究竟為什麼要對一個老實巴交的砍柴人下如此毒手？”
    朱四爺望了望李歸凡身旁的段瑞祥，然後轉望向李歸凡道：“因為他自尋死路。那天他闖進我的府邸，公然要違背他妹妹與我私立的誓約。”
    李歸凡心中更加絞痛，不詳的預感愈加強烈了。急追問道：“誓約？什麼誓約？”
    朱四爺也不諱言，直道：“你難道不知？那日雨夜，梁媛兒來求我借予她一百兩銀子，說是為了救一個生死垂危的朋友。然後與我立下誓約，答應了我的條件，做我的姬妾。”
    李歸凡大怔，心裏已不知是何滋味。
    果然，媛兒之所以能在短期內籌措出銀子為他治傷，竟真是以自身為條件的。這就不難理解媛兒為何一直不肯向自己陳述因由了。
    “你必須娶我妹妹！”
    李歸凡的耳畔回蕩起那天夜裏梁牛欄對自己說的話。他如今終於理解了這句話的含義。
    他想哭，卻哭不出聲來，眼眶中的熱淚已不禁落下。他緊握掌中無名劍，好似要握出血來。
    如果這時有酒，他一定希望立刻大醉一場。他的生命已背負太多，但照如今看來，似乎又要背上一樁。
    忍住心中滴溢的血淚，止住哽咽欲出的氣息，他的眼睛又一次回到了醜惡的朱四爺身上。
    如果犀利的眼神可以殺人，朱四爺恐怕早已死了幾萬回。
    李歸凡語氣已降到冰點，眼裏俱是騰騰殺氣，道：“所以，你就虐殺了他？”
    朱四爺沒有回答。
    沒有回答，通常就是默認。
    李歸凡齜牙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所以，如今你必須死！”
    “且慢！”朱四爺神色慌張道：“這其中、、、、、、”
    李歸凡道：“這其中什麼？”
    “這、、、”隻見朱四爺肥胖的有些臃腫的圓臉突然一陣禁臠，變得無比猙獰。臉色也由之前的青灰色變成了慘白色。
    “這什麼？快說。”李歸凡忙上前扶住他道。
    但他的動作已瞬間僵硬，眼珠暴突，再也說不出話了。仔細觀察，眼球布滿密密麻麻的血絲，所望的方向，正是段瑞祥所站的正前方。
    一代益州首富，專橫霸道的朱四爺，竟然就這樣結束了自己罪惡的一生。
    可奇怪的是，究竟是誰殺了他？
    看他之前的求生欲望和表現，完全看不出有將死的跡象。
    那他會不會是中了什麼奇毒呢？
    也不是。因為從他身體表象來看，分明不像是中毒的症狀，絲毫不見淤血。
    原蹲坐在遠處的李孝賢此際也走了過來，觀察了朱四爺僵硬的屍身後，與李歸凡心有靈犀地對望了一眼，似乎都在確認一個事實。
    朱四爺並非死於中毒，而死於五髒六腑俱裂所致。
    麵對這突如其來的變化，一旁的段瑞祥也百思不得其解，緊縮眉頭沉思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