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宗。
    林希如混跡江湖已有些年月了。雖不敢說對江湖中事多麼了如指掌，但至少對武林間基本的各派各宗還是有一定認識的。
    可偏偏，她卻從未聽說過，在這江湖武林中，還存在一個叫“天宗”的組織。
    而且根據羅婉芙的說法，該組織極其龐大，是由當世若幹威名顯赫的名門大宗暗相勾結而形成。奪去寶藏，自然就是該組織誕生的緣由和目的。
    羅婉芙還提到，在天宗這個龐大而秘密的組織裏，有一位至高無上的領袖，組織內的人皆稱他作“主人”。
    林希如聽到這裏，全身不由得汗毛逆豎，一股涼意直竄心底。
    “如果這是真的，那將是多麼可怕的事啊！這半年時間裏的腥風血雨，血流成河，竟隻是江湖大宗們為追逐通天財富所開的殺戮？”林希如不禁聯想到自己印象中的江湖綠林，那標榜俠義恩仇、仁義道德的江湖綠林。
    “難道他們平日裏所標榜的那些俠義，都隻是逢場作戲？都隻是作秀而已？難道他們真是一群為了錢財權勢，不惜出賣自己靈魂的道貌岸然的偽君子？”想到這裏，林希如隻覺胃裏一陣翻騰，很惡心，惡心到想吐。
    但她內心始終還有一個很大的疑問，如今終於似忍不住了，盯著羅婉芙絕美的麵容，一字字道：“你好像對這個秘密十分了解，你又是從何得知的？”
    羅婉芙的臉色暗淡了下來，好似已無光澤，上麵布滿了憂傷的氣息。她那雙楚楚動人的大眼睛，此刻也不閃避對麵投射過來的堅定目光，她直視著林希如的眼睛。
    兩人對視了一陣，然後羅婉芙用一種近乎於哽咽的聲音回道：“因為就在前不久，這個可怕組織的觸手，也伸進了我們羅家莊。”
    林希如的瞳孔已膨脹，她仿佛聽到了一個最不可能，最不可信的消息。
    羅家莊也遭遇這事。這簡直跟天已塌陷，神州陸沉沒什麼區別。
    這難道不是天方夜譚？
    不是。當林希如注意到羅婉芙說此話時，臉頰間悄然滑落的珠淚，她便已斷定，這絕不是聳人聽聞，絕不是天方夜譚。
    “怎麼說？羅家莊近況如何了？”林希如的聲音分明有些顫抖，她希望羅婉芙能講得明白些。
    羅婉芙道：“如今的羅家莊，隻怕也在天宗的掌握之中了。”
    林希如喝了一口酒，道：“你父親呢？羅莊主武功蓋世、俠義無雙，難道也奈何不得他們？”
    羅婉芙哀傷道：“我爹上個月中，前去迎戰‘獨行劍客’，至今還未回來，也沒了音訊蹤影。”
    說至此處，羅婉芙再也無法控製住自己，淚流滿麵。
    林希如隻覺心裏一揪，悲傷如斯。待羅婉芙的情緒平複了些，她問道：“不是說‘獨行劍客’可能根本就還未現身麼？當時你怎麼不跟你爹講？你當時是不是應該把事情像今日這樣，向你爹講清楚？”
    羅婉芙哽咽道：“我當時也並不知道這些秘密，我當時什麼都不知道。”
    林希如不解道：“那••••••”
    羅婉芙不待她說完，兀自往下說道：“直到前數日，我才知道了這一切，可惜•••可惜已太遲。”
    林希如道：“那現在的羅家莊，豈非？”
    她欲言又止，想想自己曾親眼目睹的少林慘況，想想自己親眼所見的蒼洪門慘狀，她實在不忍去傷害眼前這本已無助的姑娘。
    羅婉芙道：“羅家莊並未死傷一員一卒。隻是，它已經不再是羅家莊了。”
    林希如驚道：“天宗的魔爪趁你爹不在，伸入了你們羅家莊，卻不傷你們莊裏一人一卒？”
    羅婉芙道：“他們真正的目的，隻在於那麵象征著財富秘密的青銅令牌，如果有人主動將令牌呈上，他們又何必再開殺戒？”
    羅婉芙話鋒一轉，接著道：“更何況，我爹現在隻是下落不明，萬一哪天他老人家回來了，天宗那些人也不好交代。我想他們畢竟還是忌憚我爹幾分的。”
    林希如點頭道：“是啊！無塵劍出，人如其劍，劍如其人。羅莊主自出道以來便從未敗過。而且他無暇無垢、俠義無雙，在這江湖中，無論是聲望、地位還是武功，都是無人可及的。天宗那些人再怎麼可怕，勢力再怎麼龐大，多多少少還是對你爹有所敬畏的。”
    羅婉芙苦笑道：“其實也不盡然，這隻是其中一個原因。”
    林希如道：“還有呢？”
    羅婉芙道：“我說過有人已將令牌呈上，這原因更主要。”
    林希如追問道：“誰？”
    羅婉芙緩緩地，似不忍說出其名字，道：“我們莊的老管家上官鶴。”
    林希如聽著，豆大的汗珠自她額頂流下，順著她直挺纖秀的鼻梁，就這麼掛定在鼻尖上，她竟渾然不得自知。
    隻因羅婉芙所講之話實在太過於震撼。今日羅婉芙與她所敘之事，簡直足夠顛覆她出道以來對於整個江湖的價值觀。
    原來在通天財富與權勢地位麵前，所謂的忠義俠氣，所謂的武林正道，竟是如此不堪一擊。
    沒想到服侍了羅家莊三代莊主的老管家，素來以忠心耿耿、任勞任怨而聞名天下的老管家上官鶴，終究也抵不住財富與權威的誘惑。
    想到這裏，林希如隻覺一股莫名之火直竄心頭，脫口碎罵道：“虧我以前還不甚崇敬這老頭，實不知他卻也是個見利忘義、賣主求榮之徒。”
    羅婉芙的臉有些漲紅，大聲道：“不許你這麼說上官先生！”
    林希如差點沒把適才所喝的酒給吐出來，瞪訝著雙眼。
    羅婉芙道：“其實這一點都怨不得上官先生的。他之所以這麼做，非但不是為了他自己，恰恰相反，他是為了保存整個羅家莊，還有，也為了保護我。”
    羅婉芙慢慢地低下了頭，繼續道：“天宗中人，俱是當今世上一等一的人物，名門大宗更是不在少數。缺少了我爹的羅家莊，根本無力與他們抗衡。”
    她長歎了一聲，又道：“而他們此次為了得到寶藏，幾乎已殺紅了眼，連少林這樣江湖數一數二的名門豪宗，也在頃刻之間血流成河、灰飛煙滅。上官先生為了保存我們羅家莊，才忍辱屈服，將令牌交予他們。”
    林希如隻是喝著酒，似已說不出話來。
    羅婉芙道：“但自從上官先生交出令牌後，他仿佛也覺察到緩兵之計隻能緩住一時。所以這兩天來，我們暗地裏遣散了莊裏的大部分的丫鬟雜役，畢竟他們都是無辜的，他們本就不必與我們莊共赴此劫難。”
    林希如道：“這麼說來，如今這偌大的羅家莊裏，已剩下不多人了？”
    羅婉芙淒然道：“實不相瞞，自我今日離莊時起，莊裏總共便隻剩下十人。”
    林希如突然聯想到曾經目睹過的蒼洪門，那種人去樓空的淒涼與蕭索，她自是難以忘懷的。
    她怔怔地望著手中的碗，碗裏的酒，這是甘霖，還是苦水？
    良久，她抬起頭，盯著羅婉芙，道：“我總覺得，你如今來找我，跟這些事並沒多大聯係，難道我能幫上什麼忙？”
    羅婉芙道：“當然有聯係。你不能幫忙，還有誰能？”
    林希如又大驚，轉動著水靈大眼，急道：“那你倒說說，我能幫上什麼？”
    羅婉芙直視著她，然後一字字道：“至少，你能找出李歸凡。”
    找出李歸凡？這跟天宗、寶藏、羅家莊之類的事情，看似並不像有太多的關聯吧。這理由難免有些牽強附會之嫌。
    況且林希如也並不能找出李歸凡啊。如若能找出，她如今也絕不會坐在這兒。她見羅婉芙，最大的動機和目的，其實就是為了尋他而已。
    林希如冷道：“我若能找到那臭蛋，便不必在此尋問於你了。”
    “莫非，你今日說了一晝，盡都跟他行蹤毫無聯係。”林希如懷疑的目光掃向羅婉芙，她分明有些急了。
    羅婉芙解釋道：“你且莫急，不瞞你說，此番我前來見你，正是為了此事。”
    她的憂傷情緒似有些平複了，又回複到一如往常般的溫文爾雅，說話不急不慢。
    “據說這天宗組織，在短短的半年時間裏，已吸收了接牌名門大宗中的過半數，但凡不肯屈服於他們，或自身對寶藏有所企圖的大宗們，遭血洗的血洗，遭滅門的滅門，如今算來，江湖中便隻剩下了區區幾股勢力了。”
    林希如道：“這幾股勢力仍未屈服？”
    羅婉芙道：“沒錯。我想你應該清楚，這幾股仍未屈服的勢力之中，其中一個正是江南少俠李歸凡。”
    林希如眼色大亮，道：“你的意思是，當今世上，天宗幾欲集齊了那七十七麵令牌，就差這幾股勢力了？而這幾股勢力之中，其一便是李歸凡？”
    羅婉芙點頭，這是最好的回答。
    林希如道：“這麼說來，那臭蛋也遲早會是天宗那些人的眼中釘，因為他手裏也握著一麵令牌？”
    羅婉芙道：“不但是眼中釘，還是最大的眼中釘。”
    林希如不解道：“如何說？”
    羅婉芙道：“因為現如今他手中握著的，絕不止一麵令牌。”
    林希如道：“那是多少麵？”
    羅婉芙搓了搓左手，沉沉道：“十八麵。他手裏握有十八麵令牌。”
    林希如幾欲失神，淚已湧出。
    “誅滅魔教”，“奪取寶藏”，林希如不由想起李歸凡的逃婚理由。
    “臭蛋，你為什麼一定要奪那寶藏呢？莫非連你也過不了通天財富這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