妁熱的陽光愈加放肆了，肆虐著美麗繁華的蘇州古城。
    洛軒客棧就坐落在蘇州城最繁華的中心地帶。
    街上和往常並無兩樣，車水馬龍，人山人海，行人絡繹，喧鬧不息。
    而洛軒客棧卻與平日裏不太一樣。因為如今在這整一樓的酒家裏，並不見往昔的客似雲來，並不熱鬧。
    自中午某時分開始，這裏就隻剩下了一桌的客人。
    一桌，四個，女客人。
    其中兩個麵無表情，高挑美麗，正是蒼洪門的侍女小雅與小苑。另外兩個，名頭可就響多了。
    一個是俠義無雙、無暇無垢的羅嘯天之女，羅婉芙。
    一個是聲名狼藉、快意恩仇，江南富賈劣紳聞之色變的“江南第一女盜”林希如。
    她們坐在這裏喝酒聊天，不知不覺已將過了兩三個時辰了。可她們不但未盡意猶，而且還大有越聊越憨的態勢。
    黃掌櫃眯笑著那雙小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眼睛，心裏已笑開了花。因為在林希如、羅婉芙她們聊事情的時候，酒卻從來沒停過，特別是林希如，別看她外表秀麗溫婉，喝起酒來那可是不讓須眉的。
    一碗接著一碗，也沒有人知道她的酒量到底有多深，李歸凡也許知道，但他如今卻又在哪呢？
    黃掌櫃心裏越來越喜歡這個顧客了。他揣摸著手中的朱漆算盤，心裏暗自盤算著今日的收入：“五百兩，一千兩，一千二百兩••••••”
    畢竟，林希如她們現在喝的可不是一般的酒，那是價值五百兩的，洛軒客棧封存地窖數十年的“洛丹釀”。
    其實，世上絕沒有任何一種酒能值五百兩銀子，這一點江湖中人都應該是知道的。但既然蒼洪門的侍女小苑願意出這個價錢，黃掌櫃當然也不可能拒絕。
    隻有傻子才會拒絕金錢。很明顯黃掌櫃並不屬於傻子的範疇，相反，他還精明得很。
    不精明的人，又怎能在蘇州城最繁華的中心地帶，開起這家聞名江湖的洛軒客棧？
    店夥計小六又拿來了兩壇天價“洛丹釀”，開封其中一壇，並給與座的四位美女客人一一斟上。
    林希如連看都顧不得看他，因為此際她還處於疑問與驚愕交加的狀態。她緩緩端起自己這碗酒，往喉嚨處又灌了幾口，仿似壓壓驚、定定神。
    兀自才道：“女人？極其美麗的女人？”
    坐在她對麵的羅婉芙肯定道：“沒錯。”
    羅婉芙水靈的眼珠稍轉動了一下，又道：“你一定覺得很不可思議吧，十幾年前攪得江湖腥風血雨、暗無天日的大魔頭，竟然如你我一般，都是女兒之身。”
    林希如淺哼一聲，若有所思道：“是有點。不過作為一個女人，她卻達到了我們這些人可能一輩子也無法達到的巔峰。”
    羅婉芙微笑道：“林姑娘莫不是對這女魔頭產生了敬慕之情？”
    林希如也淡淡笑道：“敬慕說不上，她畢竟做了那麼多傷天害理的罪惡之事。隻是對於她的武功與能力，著實有些佩服。”
    確實，在這個男尊女卑根深蒂固的時代，女人仿佛天生就被男人壓製著。無論是黑道白道，還是仕途江湖，給女人的機會都是微乎其微的。
    不管這個女人多麼天賦異稟，都很難在這世道脫穎而出，因為她們根本就沒有什麼機會。
    所謂“女子無才便是德”、“女人與小人難養也”之類的千古組訓，就仿若一把無形的精神枷鎖，幾千年來一直禁錮著天下間的女人。
    所以，在如今這個年代，女人往往是和金錢，地位，權勢緊密聯係在一起的，它們共同構成了一個專屬於男人的詞彙：私有財富。
    而羅婉芙口中所講的那個女魔頭，卻似乎顛覆了這一傳統的觀念。她不但比當年江湖中大多數男人都厲害，還一手打造出一個近乎於傳奇的魔教組織。
    一個世人眼中的弱女子，領著規模空前、如日中天的大魔教，橫行江湖，大殺天下。林希如單是想想就已覺足夠逆天了。
    林希如打從心裏佩服她，是不是意味著她自身靈魂深處，也掩埋著這麼一股叛逆的悸動？是不是在她的血管裏流淌著的，也是如此倔強不屈的血液？
    世上有這種倔勁的女人本就不多，林希如無疑便是其中一個。
    羅婉芙呢？她是不是？
    林希如接著問道：“然後呢？然後怎麼樣？那女魔頭真的有去找那瘋魔決戰嗎？”
    羅婉芙道：“沒有。”
    林希如不解道：“沒有？難道他們落雨軒並未拿到‘關中肖氏’的那筆錢？”
    羅婉芙道：“自然是拿了的。若不然落雨軒絕不可能發展的這麼快，在一兩年內迅速膨脹，成為當年江湖中最大的一股惡勢力。”
    林希如訝然道：“那既然錢也收了，教派也做大了，她為何不去找那瘋子呢？莫不是想賴掉不成？”
    羅婉芙道：“當然不是。那魔頭雖然心狠手辣，但自出江湖始，也從來都是言出必行、諾允必現的。她既然敢接這單驚世交易，就肯定不會賴了它。”
    羅婉芙轉了口氣，接著道：“更何況，她本姓肖，也許便是‘關中肖氏’門中一員。或多或少與其中族裔有點淵源，所以，她也不能賴。”
    林希如若有所悟地點點頭，又道：“那她後來怎麼做？既然賴不得，她就應該去找那瘋子。”
    羅婉芙道：“怎麼找？‘獨行劍客’此前雖已出現過兩次，但卻從沒有人見過他，見過他的都已經是死人了。人們連他叫什麼名字，穿什麼衣裳，講什麼語言，甚至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又從何找起？”
    林希如這才恍然意識到，自己適才的問題，確實有些愚蠢。她不禁有些寒栗，就好像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羅婉芙道：“但是，雖然她無法找到‘獨行劍客’，她卻也有讓他現身的辦法。”
    林希如道：“什麼辦法？”
    羅婉芙道：“當你無論用什麼辦法都無法找到一個人時，你會怎麼做？你是不是應該想些什麼辦法，讓這個人來找你比較好？”
    林希如無法否認，她內心一揪，神思仿佛已出了竅。
    “但臭蛋呢？在我命在旦夕的時刻，不也沒有出現麼？他真會來找我麼？他現在•••在哪裏？”
    想著想著，林希如仰首，又是一碗清涼的美酒。
    美酒很香很醇，卻很苦，苦在林希如的心裏。
    見林希如沒有回答，羅婉芙徑自往下說去。
    “女魔頭的辦法就是，迅速壯大魔教，然後在江湖中興風作浪，大開殺戮，血染整個天下武林。”
    林希如回了回神，道：“確實是個好辦法。無論現在這個瘋子如何瘋狂嗜血，但我想當年他還並未瘋，對於這樣一個無惡不作、如日中天的大魔教，他總不能坐視不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