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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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背上的俆文勉一臉勉強,被顛簸的臉色青白兩股戰戰。於清比他還慘,即使是依舊驕傲的仰著身子,也不能掩蓋他腿腳不利索的事實。
兩個人再沒說過一句話,四周白得刺眼,他們靜得嚇人。
“於大人,您是先回宮述職,還是……”夏袁佑把自己和副手的馬讓了出來,現在正跟在一旁小跑,他額頭有一層薄汗,看來就算是天氣如此寒冷,也不能阻止他運動充分後的熱量。
“回宮……?”於清重複了一下,他自己幾乎忘了要回京回宮回去自己該去的地方回到秩序之中的事了。他的目光不自覺的遊移到身旁的俆文勉身上,被盯住的家夥也正好把目光轉了過來。兩個人對視,都有些說不出的驚惶。
回京,午門問斬?
俆文勉把注意力從自己被顛簸的生疼的腿轉移到隨時可能掉下去的腦袋上。若不是被夏袁佑這麼說,他自己都幾乎忘了,自己原來,是要去維京赴死的。
他身邊的於清,並不僅僅是一個有點虛張聲勢又有點神經質的普通人,而他自己,也並不僅僅是一個懷有遠大報複有點幼稚的讀書人。
又或者他們在隻有兩個人的世界裏的時候可以是,但在外人出現的時候卻又不能是。
於清是捉拿他的軍官,冷漠驕縱的大人物,而他是山裏逃出來的小土匪,打算謀逆的反賊。
視線交錯,於清突然拔出匕首,狠狠的在兩匹馬的屁股上刺了一下,馬兒受驚,瘋了一樣的奔逃起來。俆文勉隻覺得世界上一秒還是平靜略微搖晃的,下一秒就像是驚濤駭浪一樣激烈的滾動起來。
一路伴隨著慘叫與馬蹄跺地的聲音,滾起的雪塵土一樣遮蔽了人眼。
夏袁佑的臉色第一次變得複雜奇異,他用驚奇的眼神看著於清,直到對方的身影消失在雪中,變成微不可見的小黑點。
兩匹馬發瘋一樣的奔跑,開始的時候俆文勉還能勉強抓住韁繩,不過時間久了,隻知道拿拿書本謝謝大字的手就堅持不住了。先是手指顫抖,隨後蔓延到手臂,接著渾身都在抖——不是因為顛簸,就是在抖。
他不時被凜冽的寒風刺激的發出咳嗽,甚至覺得不能呼吸,但是也不知道怎麼讓馬停下來。於是稍一緩神兒,他就發現除了被韁繩纏住的半個胳臂,他的上半身居然在側傾,很快就要掉下去了。
“啊啊啊!!!!”
“閉嘴啊廢物!”
於清一邊費力的控製自己的馬匹,一邊往俆文勉身邊湊,抓住對方的身子往上扶,順便接管了對方馬匹的控製權。馬匹終於在慢慢減慢,尾巴掃著,蹭過一路淅淅瀝瀝的血跡。
兩個人下馬,慢慢的走。
“你……”於清有些不耐的想說什麼,卻又徒勞的打住話頭。
反反複複幾次,他自己都受不住了。煩躁的揉著頭,煩躁的揮著手,煩躁的踢起腳下的血。
“我……”他再一次開腔,絕得自己的內心複雜難言。但是話語翻來覆去,心情跌宕起伏,卻也就是一句話。
他不希望俆文勉真的,真的,真的去維京赴死。
這樣懷抱勇氣,堅強勇敢的青年,不應該就這樣,毫無作為的在史書上用一個反賊為代號,庸庸碌碌就好像從未出現過一樣消失。沒有舒展翅膀,甚至沒有露出利爪,什麼光彩都還未展現……
但是這一切,又不都是自己造成的麼。
不是愧疚,因為於清堅信自己也是沒錯的,但也不是惜才——有誰會珍惜一個逆天下人行走的‘人才’,甚至不是追憶,哪怕從俆文勉身上看到了那個人過去的影子也一樣。
是更加晦澀難明的一種情緒。
隻要含在口中,就想吐出來,但剛一溜到舌尖,就又會咽下去。
反反複複,內心中好像憋著什麼東西,不吐不快卻又無可奈何。越積累,就越沉重,越沉重,就越不能動。
“不用說了。”俆文勉微微一笑,這個笑容是以前從未見過的,有些風雅,還有些冷酷。本來已經多了幾分匪氣的青年又褪去了滿臉的猙獰,重新變得文雅起來,“我好像明白了。”
“你為什麼會突然支持我——我明白了。”繼續低低的說著,聲音如蛇一樣陰冷滑膩,“那個軍官,也是你找的,食物也是你幫著帶過來的,甚至煮的湯都是你幫著弄的。
你何曾這麼好心?
你是準備好了,要在最後給我一棒子麼?
告訴我這現實世界有多美妙,告訴我我有多無能,告訴我你們這些維京的人心底到底是什麼顏色!——”
“我告訴你你他媽想太多了!”
於清一拳勾在俆文勉下巴上,兩個人都清楚地聽到了下巴嘎達一聲,隨後,緊跟著又是一拳圈在了俆文勉肚子上。俆文勉躺在地上,愣了一會,才一腳踹在於清腿上,本來就腿不舒服的於清眉都沒皺一下就到了。兩個人順理成章的互相滾在一起掐架,像是被逼上了絕路的兩隻野獸。
“我也不想這樣的。”
不知是誰先氣喘籲籲的停手,隨即另一個人也翻身上氣不接下氣的喘息,兩個人隨意的躺在雪裏,感覺到冰冷的觸感慢慢把剛剛凝聚起來的熱血與怒火一點一點熄滅。
頭腦突然凍得發疼。
“我沒有想到,維京已經困難到這種地步了。”
說這話的時候,於清的表情是無匹的認真。和以前說所有話一樣,過於執著,過於真摯的表情,總會讓人覺得不去相信他是一種罪過。
俆文勉深深的呼氣,又用更慢的速度把那口被捂熱的氣吐了出去。
“我明白了……”俆文勉再一次表示明白,神色看起來也是真摯的相信了於清的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