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嶺凰陵 番外 青銅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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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老的門扉緩緩打開,我淡然的看著人麵鳥們驚慌失措的四散奔逃。門內響起陰兵淒涼的號角,一個人從陰影中走出,停在門內一步處,默默的看著我。
“你來做什麼?”許久,悶油瓶冷淡的道。
我笑了出來,心裏說不上是什麼滋味,千言萬語都歸於平淡,我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冷靜,“我來……帶你回家。”
“離開這裏,我還能當你沒來過。”悶油瓶淡淡道,“這是我家族世代守護的秘密,知道的,都要死。”
我深吸了一口氣,說真的,這答案我絲毫不奇怪,身後的夥計開始騷動,我現在沒心情理會他們,隻覺得很累很累,“小哥,我喜歡你。”
悶油瓶的表情有些奇怪,但也隻是一瞬,他又變回平日的淡漠,他看著我,許久才問,“吳邪,你是同性戀?”
這一刻我幾乎大笑出聲,夥計們壓抑不住的竊竊私語於我如若無物。
同性戀?可能是吧,否則我又怎麼會追著一個悶油瓶子滿世界亂跑?
我向前走了一步,他的肌肉有點繃緊,我在心中冷笑,看吧,吳邪,這就是你拚了命也要記得的人呢。
“吳邪,你離起靈遠一點。”夏子軒不滿的上前拉開我,她是最近複出的一個家族的少主,我帶著她隻是因為她知道很多悶油瓶的事,又自稱是他的未婚妻。
悶油瓶斜眼看她,“夏家的人?”
“起靈你記起來了嗎?我是子軒啊!!”
“舞鳳者嗎?”墨黑的眸子閃著異樣的波動。
我拍拍手,露出我招牌的微笑,“既然都認識我就不多介紹了,夏小姐,小哥我就交給你了,這裏天寒,勸著他多穿幾件衣服。”
悶油瓶擋住前路,語氣越發不耐,“回去。”
“這是我的責任,我隻是來履行我身為吳家家主的義務,從今以後,我吳家與你張家再不向欠。”
“就憑你?”悶油瓶的口氣終於冷漠了下去,他忽然毫無預兆的襲向我,齊長二指捏向我後頸,我矮下身,險而又險的避了過去。
悶油瓶,我吳邪任你捏圓拍扁毫無反抗能力的時候早過去了。
“起靈,你管他幹什麼,青銅門他愛看就看唄。我們回家吧。”夏子軒跟著勸道。
號角不知何時已經停息,我知道時間不多了,忽然撲上前抱住悶油瓶,他渾身頓時一僵。
“吳邪你幹什麼啊,惡不惡心呀你!”夏子軒撲了上來,我把悶油瓶交給她,我的手套其實是特製的,夾層裏裝滿麻藥,隻要打開機關就能伸出特製的探針,這種藥是我在張家找到的,專門克製麒麟血,就是悶油瓶至少也要昏睡一天以上。
“帶張爺回去,胖爺應該已經快到了,你們可以和胖爺一起走。回去以後他想做什麼就隨他去,如果我三個月沒回去,吳家的盤口就交給二叔,到時自然不會缺了各位的。”
我走入門中,似乎有人在呼喚我的名字,吼得聲嘶力竭的,卻也壓不過青銅門合攏時的轟鳴。
我此刻反而覺得格外放鬆,就好像一直背著的擔子終於可以放下了,甚至還有心情想著外麵那群人會不會弄出個雪崩。
悶油瓶,這次我恐怕真的不會再愛你了。
青銅門後的世界並沒有我想象中的那麼嚴酷,難以想象的是這裏竟然有光,我順著亮光向光源走了過去,一路開滿了幽藍色及美麗的花,隻可惜這花沒有香氣,一朵朵在黑暗裏散發著詭譎的熒光。
有陰兵在這裏走來走去,奇怪的是它們並不攻擊,甚至對我的存在視若無睹。
這裏的空間比我想象中的要大,也可能是我在這裏失去了對時間的感知,隻覺得走了好久好久眼前依然是一望無際的花海,陰兵們無聲無息的為這些花兒鬆土,溫柔得好像在照看自己的孩子。
有風吹過,平靜的場麵頓時消隱,耳畔隱約傳來戰場的廝殺聲,間或夾雜著女子輕聲哼唱的小調。花枝在風中狂舞,投在地上的陰影就像無數凶魔哭嚎掙紮著想要破土而出。
我站在他們中間,淡淡的看著這個對我而言很陌生的世界。
“叮鈴,叮鈴……”鈴聲清脆而空靈,狂暴的場麵慢慢平息,一切又回到我初來時的祥和。
我在花海中站了一會,順著鈴聲走了過去。
當走到路的盡頭,很難想象那時我是種什麼心情,驚訝有之,震撼有之,更多的卻是種由心而發的悲哀。
少女跪坐在冰冷的石板上,閉著眼睛靠在牆上,四根足有嬰兒拳頭粗的鎖鏈從洞頂的四角垂下,分別穿過她的肩骨和琵琶骨,傷口已經和鎖鏈長在了一起。
一把短刀透心穿過,將她死死釘在牆上,刀柄處赫然刻著張起靈的字樣,我現在唯一的安慰就是這並不是悶油瓶的筆跡。
“叮鈴,叮鈴……”她左手上帶著一圈半透明的鈴鐺,明明沒有動作,依然在不斷發出清脆的聲響,聲音仿佛能安撫靈魂。
這就是終極?張家看守的世間萬物的終極?
少女的眼睛睜了開,烏亮烏亮的,我認識的人中隻有悶油瓶有這麼一雙美麗的毫無雜色的眼睛,可惜不同於悶油瓶出塵若遺世之仙,這雙眼貫徹著徹底的淡漠,就好像世間一切與之無關,就連這一身恐怖的傷也不過平平。
我忽然感到脖子一緊,一鼓力道直接把我拽到她身邊,纖柔五指刺入皮膚,血液從傷口被一點點抽幹。
我感到有些困倦了,意識混沌不清,好像有什麼正在一點點脫離身體,恍惚間看到我正臉色蒼白得躺在地上,血流了一地,在她身下蜿蜒出反複的法陣。嗬,雖然本來也沒打算活著回去,可這死法也太慘烈了,好在到死總算明白了終極是什麼玩藝,這輩子不算白活。
身體又猛然一沉,我像做噩夢忽然醒來一樣猛地彈了起來。
“抱歉,在我剛睡醒的時候,這具身體隻存在攻擊本能。”
我抬頭看去,女子注視著我,目光平淡,我學著她的樣子靠在牆上,“你就是……終極?!”
“以你們的概念來說,確實如此。”女子垂下眉眼,“你是吳邪,我知道你。”
“是嗎?那我可真該感到榮幸。”我笑道,手往胸前一抱,“反正我現在也到了你的地頭上,我也不打算跑,不介意的話能不能說說你的事,你既然知道我,就應該知道我為了這件事可是被算計了一輩子。”
“終極可以幫你實現幾乎一切的願望,但你必將失去與之同等重要的東西。”她冷笑,“做個交易吧,我告訴你你的疑惑,你來幫我做件事。”
“你是誰?”原本也沒有我選擇的餘地,我現在基本是債多了不愁。
“在我還是人的時候,曾經叫汪琴。”女子毫不猶豫的道。
“你是汪家人?”我大驚,她微微點了點頭,“那時的汪家還是著名的除妖師家族,以望風相水,驅邪除妖為業。”
“打住,你說的這是什麼年代?”
“在你們的曆法裏,似乎……叫做商朝。”
“……張家守護的秘密是什麼,你這身扮相又是怎麼回事”我抽抽嘴角,這感情是讓我碰上一活的龍脊背。
這次女子並沒有回答,沉吟了許久,“你相信神話嗎?”
“什麼?”
“開天辟地,三靈治世,巫妖之戰,洪荒封神……”
“等等,你在開什麼玩笑啊!”
“那個年代,汪家與張家曾是世交,張家擅長通神的祝術,汪家擅長通靈的巫術,各有所長,直到我們無意間發現了這座青銅門。”女子並沒有理會我的疑問。
“你是說在那個年代青銅門就已經存在?”我的語氣不自覺的急促了起來。
“不僅存在,而且規模更大。”女子道,“終極的力量是你難以想象的,沒有代價的變強讓那時的我們變得得意忘形,又或者是人心的欲望本來就是填不滿的,在我們努力探明這裏的秘密的同時,我們做出了一個現在看來近乎瘋狂的決定。“
“我們,想要造神。”
石棺被緩緩打開,露出蒼白女子的模樣,看上去也就十四五歲。
她穿著一身紅妝,鮮豔的顏色更襯出她此時毫無生氣的慘白,千年的塵封後依舊帶著那淡淡的檀香味道,我將她從石棺裏托出,這應該就是汪琴所說的,她的女兒。
我不知道該不該相信她,這幾天的經曆幾乎顛覆了我這幾十年的世界觀,不過連粽子和長生不老這麼扯淡的事都存在了,要相信這世上又妖有鬼似乎也不是什麼太匪夷所思的事。
但也許是被騙得太多了,我不相信那個女人,說不出什麼理由,就隻是直覺的排斥與她接近。
懷中的女孩漸漸溫熱,青銅門在眼前打開,柔和的天光照在身上,溫暖而舒適,就連長白山連年的低溫似乎也不重要了。
又一次活過來了呢。
女孩好像有點冷,下意識地往我懷裏縮了縮。
“從今天起,做我女兒好不好?”我在她耳邊呢喃,換來一聲無意識的叮嚀。
我喜歡這個孩子,她身上帶著一股很幹淨很安寧的味道。
遺世獨立,羽化而登仙,而非那高高在上,聛睨人世的神祗。
墨色雙瞳緩緩睜開,掃了我一眼,微微濕潤的眸子柔和了臉部輪廓,“喚吾之名,與爾成契,一生一諾,死生不離。”
纖細的小手抓住我的手腕,她手上刺著一朵盛放的黑色曼陀羅,在佛經中,曼陀羅花是適意的意思,就是說見到它的人都會感到愉悅,它包含著洞察幽明,超然覺悟,幻化無窮的精神,而具有這種精神的人,就可以成為曼陀羅仙。
而黑色曼陀羅卻是一種淒美而詭異的花朵,傳說中用心培育的黑色曼陀羅能夠通靈,黑色曼陀羅的花語是無間的愛和複仇!代表不可預知的死亡和愛。
那是種在沙漠中生長的被詛咒的花朵,大漠中,沒有一個找到曼陀羅的人能夠安然離開。清麗妖嬈,有劇毒,花香會讓人產生幻覺。
無解,也稱情花。
我感到頭一疼,大腦就好像要爆炸了一樣,無數畫麵快速閃過,戰鼓的轟鳴,兵戈碰撞的巨響,廝殺聲,慘叫聲,巨大的爆炸,百鳥的鳴叫,女子發瘋的狂笑……緊接著眼前一白。
醒來時,女孩坐在雪地裏看著我,烏亮的眼睛一眨不眨,數以百計的人麵鳥圍在我們四周,翅膀大張著為我們遮擋風雪。
“以後,就叫我吳溟吧,小佛爺。”
“你母親可是把你交給我了,叫聲父親來聽聽。”那孩子一本正經的表情讓我起了逗弄的心思,我揉了揉她的頭發,故作委屈狀。
女孩瞟了我一眼,我莫名的覺得其中帶著鄙視,她抓了一把雪合掌壓實,遞給我時已成了一個半透明的冰鏡。
我吃驚的看著鏡中的倒影,不敢置信的摸著自己的臉。
鏡中的我,赫然是我二十歲的模樣。
“自此,我們同生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