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沒有人當著我的麵，親口對我說：“我愛你。”
    我愛你，這三個字，應該是世界上最動聽的一句話吧。甚至比我喜歡你，還要更驚心動魄。
    我曾經設想過，如果有哪個女人能讓我對她說出這三個字。那我一定是愛她愛慘了。哪怕是拿生命去換她的幸福我也願意。
    愛，像是烈火一般熾熱的情感。一旦愛了，即是在烈火中重生。
    如今，有一個人當著我的麵，親口對我說：“我愛你。”而且，看上去是這麼真誠。
    我笑了笑，“是嗎。”
    水妖抬起雙手，捧起我的臉。這個姿勢讓我感覺自己像是被珍惜著，卻又有莫名的錯位感。即一種被掌控的錯位感。我在心裏告訴自己：暫時忍住，不要激怒‘他’。
    水妖說：“你跟我一起生活吧。”
    我沒說話。
    他繼續說：“我的寢宮給你住。我的蝦兵蟹將都任你支配。我的河畔所產的最大最圓潤的珍珠，也隻能用來裝飾你。我帶你一起去暢遊地下河，帶你去采潛藏在水底的夜明珠。如果你想上岸，我也可以陪你。我不是很會說，我說的這些已經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東西。如果你願意跟我一起生活，就隨我一塊下井吧。”
    “什麼井？你不會是龍王吧？”我暗自腦洞了許多，脫口就道。
    “就前院那口。龍王？”他笑笑，“我懂龍王的意思。當初為了接近你，我也學習了一些知識。隻可惜，我太心急，才嚇得你隻待了一天就走了。否則，我們一定是有時間慢慢相處的。”他麵露遺憾，摸了摸我的臉。
    我忍下心底的暴躁，“可是我在水下無法生活啊。”
    “？”他歪了腦袋看我，“為什麼？”
    “我在水下無法呼吸啊。”
    “無法呼吸？”他似不解這個詞組，反複念叨了幾遍，突然他神色億凜，“你不會是在找理由拒絕我吧？”
    我剛想說話。他猛地湊到我的麵前，幾乎是麵貼著麵說道，“我不會給你這個機會。”下一秒，還沒等我掏出佛珠串，眨眼我已來到水井邊。
    月色下，水井顯得很幽深。井壁外側爬滿滑膩膩的青苔。方圓一米內的灰暗的水泥地也濕漉漉的，泛出幾分亮光來。
    “跳進去。”他用力捏我的手，“跳進去你就能和我在一起了。”
    瘋子。我深吸一口氣，“水妖，你想害我嗎？”
    他突然一下抱住我。他渾身的潮氣激得我一顫。他的臉貼著我的頸窩，悶聲道：“我知道你剛才是敷衍我。但我還是很高興。讓我猜猜，你在想什麼辦法對付我？”
    我忙抬手，他卻搶在我之前從我的褲口袋中掏出一串佛珠。佛珠剛掏出來，他卻又像是觸了電一般，飛快甩開佛珠。佛珠在半空中劃下一道弧線，眼見著即將掉進一旁雜亂的灌木叢裏。那可是我的寶貝。我忙飛身伸手去抓佛珠。一切都發生在一霎那。
    “啊。”我悶哼一聲。佛珠是抓到了，我卻因腫大的腳踝而摔倒在濕淋淋的水泥地上。痛，無處不痛。這一摔可把我摔疼了。我警惕地回頭看水妖。這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他竟然象貓一樣地，慢慢從下趴上我，直至其胸膛完全覆上我的後背。他的手穿過我的腰間，將我環抱。他的長發垂落在我的後背上。他深深地嗅了下我的頸窩，“好香啊。”
    這個變態。我有點後悔出手晚了。早知道就不該坐那聽他唧唧歪歪，就該立刻拿出佛珠降了他。我用力握緊佛珠，快馬加鞭地在心裏念叨著秘訣。
    “啪！”清脆的一聲響。他居然不顧佛珠對他的傷害，用力扇我手上的佛珠。佛珠被扇到一邊，靜靜地躺著。我正欲再去搶，他卻一隻手將我的雙手手腕牢牢鎖住。
    我去。力氣好大。果然是非人類。我心裏有些慌了。
    “從，還是不從？”他力氣很大地壓製我，硬聲問。
    “從。”是不可能的。我強忍腳踝的劇痛，使出全身力氣雙手一掙。果然人的潛力無窮。我居然掙脫了他。他麵色猙獰正要再次撲過來——這一瞬間，我躍到佛珠旁一把抓起，大喊：“水妖！”
    概是秘訣已默念完，故而佛珠金光一閃。我能感覺到一股強大的吸力正朝他奔去。水妖見狀不好，猛地躍進水井中。聽不見落水聲。我也不顧一切，搶在佛珠的金光消失之前，飛一般地奔回老宅。
    ……“你記住，佛珠不可輕易示人。……當妖接近你時，佛珠會有感應。……你隻要念秘訣，即能收複妖……”
    這時我腦海中響起那段話。年前在九華山上香時，一個看起來像是得道高僧的和尚給了我這串佛珠，並說了上麵這段話。當時我覺得好玩，隻當時和尚也玩cosplay了，沒當回事；待下山時，見人手一個這樣的佛珠，就更是當它玩笑了。沒想到，原本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的我，在用上這佛珠時，卻是取得意外的效果。
    我親親佛珠，“保佑我啊。”便將佛珠捧在胸口，安然入睡。
    一夜好夢。
    “哥，早！”我起了個大早，正撞著手提菜籃子的老哥，“喲，上街買菜囔！還買什麼菜嘛！馬上就要走了。”
    “最後在這屋子裏請回客當做紀念不成啊。”老哥一臉哭相，“沒了，都要沒了。”
    “別傷心嘛。有人的地方就有家。”我拍拍他的肩，“以後我的家就是你的老宅。”
    “還你的家。我的弟媳婦在哪裏啊？”他白眼道，“影都沒摸著。”
    我笑，搶過他的籃子，“我來替你買回菜吧。別叨叨咯。”
    陽關明媚。路上不少行人，都是在往集貿市場趕。我腳步輕鬆地走，邊走邊看路兩旁的房屋。這一條路，曾幾何時隻是一條荒無人煙的馬路；如今圍著這條路，卻修建起大大小小的步行街和商城。真是修路致富啊。
    路過一個岔路口，路口的另一端是一條蜿蜿蜒蜒的羊腸小道，直通向不遠處的村小學。我無意掃了一眼，置身那路邊水塘成片成片的蘆葦蕩中，似有一個熟悉的身影。我忙收回視線，繼續走。
    路中，商店漸漸變多，慢慢繁華起來。路過一家安踏鞋店，門口養著一大盆睡蓮。我無心一掃，那浮在水麵上的一片睡蓮上，竟然浮現一個身影，在陽光的照射下，折射出水泡泡一般的彩虹色。我再次迅速擺過頭。
    行人也漸漸彙聚到集貿市場的入口處。順著人流慢慢往裏走，各色果蔬幹貨次第排開。我愜意地沿著攤子走，挑選著喜歡的東西。許是看得入神，埋頭走著忽撞到一個人，我忙停住腳步道歉，“對不起——”說話間抬起頭，下一秒卻是驚得說不出話來。
    是他，還是他。
    他站在我麵前，注視著我。他全身上下看上去像是蒙了一層水霧，陽光照射下，竟給我色彩絢爛的錯覺。他默默無言，看著我；眼神裏，卻似乎藏著莫名的悲慟。
    “為什麼一直跟著我？”那一係列水畔的身影，分明就是他。他跟了我一路。我很詫異，他居然會在陽氣如此重的菜市場露麵，更驚奇他對我的秘密法寶毫無畏懼的感覺。
    他笑了。笑容很淡。像是水汽的蒸發一樣，他再次消失在我眼前。
    “……”我有些無語，想罵點什麼卻不知該罵什麼。隻好繼續購物。於是，他出現在人群不遠處，他出現在遊魚的水池邊，他出現在噴壺噴灑在花卉的水滴間。他總是出現在我視線中，卻又不發一言，默默消失。就像是我的一個侍衛，如影隨形。
    我已經不畏懼他。我邊購物邊預設著各種他萬一要傷害我我該如何應對的情境。這種情況，一直伴隨著我走回到老宅。一到老宅邊，他就沒再出現。
    才走進小路，我注意到老宅的前院圍了一群人。那不是水井的所在嗎？我心中詫異，走近。
    “這是要幹什麼？”
    “要填井啊。”一人這樣回答我。
    一擔擔的土，倒進了井中。而井中的水早已抽幹，淤泥與雜物也已清理在一側。從西北方運來的新鮮黃土，就這樣一筐筐，倒進井中。
    我突然莫名感到一陣心窒。原來他是在跟我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