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青讀起得很早，不光因為今天是星期一，每周第二生物研究所的例會日，還因為今天是要宣布自己榮升精神體研究辦公室副主任的日子。
    拜父親職務所賜，早在兩周前夏青讀就知道了這個消息，但是此時此刻，淩晨5點的光景，壓抑不住內心的一股股喜悅之情，摻雜其中的還有不能言語的炙熱，幹脆起床衝個涼水澡，梳洗一番準備上班。
    穿上得體而不張揚的便裝西服，對著鏡子的是一張年輕活潑的臉，作為男人雖談不上多麼美貌，至少也是青春陽光，26歲的年紀已經是雙博士身份，第二張博士證書還沒拿到的時候就進入到第二生物研究所，專門進行精神體的研究，畢業論文在業內各大刊物上登出，著實震驚了一把學術界，隨後消聲滅跡了兩年，畢竟這座第二生物研究所是保密級單位，人事派遣不是外界可接觸預料的。兩年之後，夏青讀終於又回到了二生所，短短半年時間，就已經從普通研究員升到高級研究員，今天馬上要升成副主任。
    不願憑借父輩的力量和特權，不願被別人說成是憑借官二代的身份才爬到這個位置上，雖然夏青讀也聽到過私下的流言蜚語，但是全都一笑了之，不願與人爭辯的個性，更多的是守著心中的那個秘密，那個已經存在了十年的秘密，牽引著夏青讀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位置上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將會隨之一路走下去。
    第一次在夏天傍晚的餘輝中見到虞聯的時候，夏青讀突然間豁然開朗，仿佛明白了自己為什麼會長久以來如此用功讀書，為什麼會考上清大少年班，為什麼會在16歲時離開安靜的小城來到陌生的帝都，原來，這一切都是為了遇到他，比自己大四歲，同樣是清大少年班出身，當時正在讀生物遺傳學研一的虞聯。
    此後，虞聯念生物學博士，主攻精神遺傳學，又出國進行臨床研究，後來順利進入保密級單位第二生物研究所，也就是傳說中神秘的二生所，年紀輕輕時便當上了二生所精神體研究辦公室的代理主任。
    夏青讀一路追隨著虞聯的步伐，讀研讀博進二生所，絲毫不敢怠慢停歇，因為虞聯是那麼地優秀，性格溫潤又開朗，既不會讓人感覺緊張壓迫又不會待人接物缺乏熱情，受所有人的喜歡，自打剛一進所裏，所長、副所長、主任等紛紛表示要給虞聯介紹對象，可虞聯心中已有打算，宣稱35歲之前絕不結婚，害得家裏有合適人選的看著幹著急。
    還好虞聯在所裏這幾年一直沒有和女人交往，有限的幾位女同事不是年齡太大就是長得實在太恐龍，否則可真要傷透了一幹人等的心。
    同樣身為男性，夏青讀明白這個社會對於同性戀的恐慌，所以從來沒有萌生過什麼對虞聯表白的愚蠢念頭，隻要能跟得上這個優秀男人的腳步就好，自己看著他娶妻生子之後默默祝福，這樣也不枉同學朋友一場，自己的那些齷齪心思，就深埋在心裏某個永遠不見天日的地方吧。
    在二生所裏副主任這個職位可大可小，四個論工齡熬歲數升上來的副主任的就踏踏實實待著等著退休養老，頂多是管管設備維護、基礎材料購買之類的事情，正經的貴東西是一點兒都碰不著；可如果你是正當年就當上的那就必須要幹出一番成績來，否則若幹年之後這人不一定就輪到哪裏去了。二生所錢多待遇好眾所周知，人從低往高處走雖難卻讓人振奮，從高處往下落確是誰都不想經曆的心境。
    像夏青讀這樣三十不到便當上副主任的實在屬於獨一份，所以現在夏青讀正心虛地站在小禮堂最前麵。本來都以為簡單宣布之後就該幹嘛幹嘛去了，一大堆溫度啊數據啊還沒來得及記錄呢，誰承想所裏平時隻坐鎮、不管實事兒的老領導一句“大家歡迎夏主任說說近期工作安排”，所有人齊刷刷扭過頭來，坐在小禮堂最後一排的夏青讀無奈頂著眾人投來的目光走到主席台前。
    “上來呀，”老領導似乎沒有看到夏青讀的尷尬“拿著麥克風說。”
    夏青讀沒轍，一伸手撐在主席台邊緣上，就跳了上去。
    “年輕真好啊”老領導笑著說：“夏主任是咱們二生所建設以來最年輕的主任，現在主管精神體分析，大家都知道的哈，就是去年成立的四研組嘛，雖說成立時間不長，但取得的成效還不錯，現在上麵又批下來兩個項目，年輕人啊都要抓緊啦噼裏啪啦噼裏啪啦……”
    夏青讀心裏有點哆嗦，本來嘛，自己年紀輕輕就當上副主任，管事的大領導還沒說什麼，卻被太上皇叫上來發言，心中打鼓是必然的。不長的三十多米走過來收獲了一兜子各種眼球，羨慕嫉妒恨的，孤獨寂寞冷的，等著看笑話的，隻得自己鼓勵自己，心說不管他們不管他們隻要做出成績來就好。可經老領導這麼一誇一捧一頓剌剌，從年輕人就要有闖勁兒說到成家立業不生孩子不行，從生兒育女的最佳年齡說到瑜伽辟穀健身養生，不光把台上台下聽的人給繞了進去，就連夏青讀的那股緊張勁兒也慢慢消失了。
    待終於輪到夏青讀發言，他隻看到一雙明晃晃的目光，透過略顯昏暗的禮堂，直直的射到心底，其餘眾人皆為背景，而發言內容無非就是表表忠心之類無甚新意，冠冕堂皇的話語隻管從口中冒出，心卻被那光芒牽引，似乎要從那一邊的世界找出另一個自我來。
    “……這次項目成功獲批還要感謝一直以來辛勤工作的師兄虞聯，他是精神體研究項目的最早開發者……今後我們還要在同一崗位上攜手共進互勉之。”夏青讀看到不知何時進來，坐在最後一排自己剛剛座位上的虞聯，想要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念頭就蹦了出來，借著發表就職感言的機會表達自己的心意，這也算是一種假公濟私了吧，心中暗爽不已。
    虞聯的眼神晃動了一下，堅定的略帶笑意的神情隨之浮現在臉孔上。
    不明白為什麼非要周一上午例會，但儼然這已二生所的傳統，兩天沒來堆攢的各種數據夠大家忙活一陣的，以往周末都會有人抽時間來實驗室記錄一下數據，但因為精神體的項目比較特殊，一般等級不夠的人進不去實驗區，等級夠格的人更不願平白擔個責任。所以夏青讀一直親自記錄各個數據以及錄入工作，不過這也方便他作為項目負責人隨時調整實驗方向。這個周末被爹媽一頓使喚就沒顧得上，又白白耽誤一上午時間，夏青讀隻想趕快鑽回實驗室把那該死的幾個數字記錄到電腦裏去。
    好不容易熬到散會，眾人挨盤兒上來祝賀，什麼年輕有為才華橫溢各種好詞往一塊兒堆，居然還有人誇他相貌堂堂變著方兒打聽私事瞅準機會介紹對象的，把夏青讀煩得夠嗆，但自己畢竟到了這個位置，起碼的應付還是需要，出小禮堂的幾步路竟因此造成了擁堵，夏青讀欲哭無淚。
    經過一路廝殺回11層的實驗區，連午飯也來不及吃就進行刷洗消毒，換上實驗服經過紫外線照射後進入中心區，稀稀兩兩幾個穿白衣的工作人員衝他點頭稍一寒暄便各自忙活各自的去了，夏青讀頓覺心安了不少，這才是一個實驗室應該的狀態嘛，剛才的熱鬧真的不適合自己，踏踏實實做分析搞實驗再出點成績，多好。
    確定實驗室大機器周末的自主工作有效，記錄完畢12組數據，逐個錄入、比對、分析，和其他工作人員溝通彙總，將各台機器得出的數據做聯合比對，又微調了接下來兩天的實驗方向，夏青讀看著挑空三層牆壁上的銀灰色大表盤，時針指向了三點整，一頓窮忙活下來早就過了飯點兒，似乎是忘了點什麼，摸了摸下巴，肚子很應景的叫喚了一聲“咕……”
    哦哦要吃飯，夏青讀嗽了嗽嗓子，用一種清亮寬敞的男性嗓音宣布“今晚五點半萃華樓聚餐”歡呼聲不絕於耳，又囑咐了幾句值班人員注意事項便走出了實驗中心區。
    二生所的布局據說當年修建的時候參照了五行八卦相生相克的規格，偌大一個院子裏五棟樓各取一隅誰也不礙著誰，也是因為這裏情況特殊，雖說都是一個單位吃飯的，各個項目也是有小組分派表，可項目內容、進展進程卻不便對外公開。經常是一幫人熱火朝天趕個項目一年半載，突然一朝消逝殆盡，過些日子人員又一個接一個冒出來，人家不說誰也不方便問，久而久之成了習慣。至於說像今天老領導抽了瘋似的讓夏青讀和大家講一講工作安排的現象實屬罕見，還好絕大多數人心智較為健全，該當耳旁風的決不停留在心裏。
    A樓是一棟十三層的小高層，夏青讀所屬的第四研究小組占據了最高的三層，因實驗需要三層並作一體，第十二層完全打通，而十三層變成了一圈一米多寬的過道以便工作人員從高處觀察。
    實驗中心區是挑高三層的空間，由一體的水泥澆築做外框，夾層防彈玻璃罩著，通風換氣用水用電等全由電腦控製管道輸送，入得其內的工作人員亦是經過層層篩選，就是這麼一個安全得不能再安全的地方，其中保存著危險得不能再危險的秘密。
    中心區外圍是觀察室，若幹台大型電子設備閃爍著不停變換的數據，工作人員不時地交頭接耳討論紛紜。再往外有臨時休息區和小會議室，更衣室、盥洗室、洗澡間和休息室也一應俱全，即使是觀察數據一周不回家也有地方住。不過這裏可不能做飯，要是吃一周的食堂供餐可也真夠人受的。
    夏青讀決定先吃兩口食堂提供的全營養燕麥餅幹墊墊肚子，等到了飯館不一定會怎樣呢。一個人來到臨時休息區，就看到虞聯迎麵走來，還是那雙明晃晃會勾魂兒的眸子，呼吸頓時一滯。
    “今天晚上12點，咱們A-1310見，我有重要的事情和你說”不待夏青讀開口，虞聯留下這麼一句話便擦身而過進了中心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