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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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初七,離昭國新帝登基。封駙馬洛清塵為攝政王,輔佐朝政。
    荷風院。
    火缽裏的炭火快熄了,蠟燭發出黯淡的光。昏黃的燭光映照出洛清塵的側臉,竟有一絲落寞、寂寥。
    距陳清讓的不告而別,已過去兩周,憑著陳清讓留給他的那張寫著凶手名字的字條,洛清塵查出了謀害前代國君的凶手——安太醫。
    安太醫是南燁國安插在離昭國太醫院裏的細作,已潛伏了八年之久。這八年來,他小心翼翼,為人低調,取得了眾人的信任。此番毒殺國君,著實沒費他什麼勁兒,不過是從國君常年喝的調理氣血的藥中去掉了一味活血行瘀的丹皮,便讓國君氣血凝滯而死。這個設了八年的局,一朝發動,本該是天衣無縫,若不是陳清讓有意泄露,恐怕永遠不會有人知曉。
    洛清塵斟滿一杯酒,一飲而盡。酒杯,是陳清讓曾用過的。
    清夜無塵,月色如銀,酒斟時,須滿十分。
    他沒想到陳清讓會離開,正如他沒想到他會為自己殺了國君。他永遠猜不透那人在想什麼,永遠不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什麼。感覺就像是被蒙著眼睛牽著鼻子走似的。明明該恨,卻恨不徹底;明明很痛,卻痛不徹底。離不開,拋不掉,舍不得,忘不了……其實,隻是那一個字的感情,不過是洛清塵不敢、不願也不能承認罷了。
    其實那日得知南燁國已找到陳清讓時,他心裏是極為不甘的。他以為陳清讓是因為不堪屈辱才離開的,以為他是為了獲得自由,以為他會隱姓埋名雲遊四方。誰知,他竟是回去了,從一座牢籠換到另一座牢籠。於是,他拚命說服自己,那人不是為了莫昶回去的,而是為了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是為了無邊的權利。
    轉眼間已是一月的中旬。
    夜深,月靜。月光灑在皚皚積雪上,泛起孤清的冷光。
    洛清塵剛參加完張丞相孫子的滿月席。馬車停在府邸門口。小廝報說有一人躺在門口,不知是死是活。
    他居然親自下車查看。明知不可能,可心裏還是隱隱抱著一絲希望,希望是陳清讓回來了。
    月光映著那個人的臉,雖不是陳清讓,卻也教他吃了一驚。竟是觴哥。
    洛清塵連忙把他抱進屋,為他把了脈,是極細而軟、若有若無的微脈,陰陽俱虛。洛清塵先喂了他一碗熱參湯,過了不久,他幽幽醒轉。
    “觴哥,你實話告訴我,你究竟是什麼人?”
    “南燁國,念涯觴。”
    念涯觴?這名字他好像聽過。哦,對了,是那個私盜兵符被下旨處斬的侍衛。哥哥回去,莫非是為了他?
    洛清塵盯住他,眼睛如幽潭般深不見底。
    “你必須去救你哥哥。”
    “憑什麼?明明是他自己願意回去的。再說,你就不怕他落到我的手裏會變得更慘?”
    “當年他可是為了救你才做下那種事!”念涯觴一急,不由得臉色煞白,喘作一氣。待喘息平複,他又繼續說:“安排凜娘照顧你的人是他,讓我同你過招的也是他……”
    “夠了。”洛清塵打斷他,沉聲道,“你說他是為了我殺了我們全家,可我寧願和家人們一起死於那場屠殺,隻要凶手不是他。”
    “你還是不懂。”
    “對,我是不懂。我不懂他要我這麼痛苦地活著,究竟是為了什麼!”
    “那,就隨你吧。”如同徹底倦怠了一般,念涯觴緩緩閉上雙目。
    自我厭惡,自我毀棄……是的,念涯觴從未像此刻這麼恨自己。清讓為了他回到莫昶身邊,固然讓他感動,卻也讓他不能原諒自己。是他,教清讓置身於那種境地,可他居然什麼也無法為他做!
    念涯觴抽出隨身攜帶的匕首,狠狠刺入自己的胸膛。殷虹的血猛地湧了出來,泅濕了他的黑衣。
    “你這是做什麼?!”
    “我已經是廢人一個了,功力盡失,還有一隻蠱蟲在我的頭裏蠢蠢欲動……”
    “我會救你的!我可是凜娘的弟子啊。”
    “已經,沒用了……”
    “你會,救他吧?”突然,念涯觴握住洛清塵的手,眼中滿是哀求。
    “……會。”
    聽見這個字,念涯觴終於闔上了眼,唇邊還殘留了一絲微笑。
    既是如此,那就攻打南燁國吧,洛清塵決定。
    其實,即便沒有念涯觴的請求,他也不會棄陳清讓於不顧。這麼多年了,哥哥一直在他的傷口中幽居,他從未放下過他。愛也好,恨也罷,既然是孽緣,那就隨緣吧。他願踏遍萬水千山,傾覆天下,隻求再見他一麵。
    二月初,離昭國發兵攻打南燁國,攝政王洛清塵親自帶兵。交鋒數日後,南燁國大軍節節敗退,離昭國軍士一鼓作氣,不到一周就破了伽淩城關。
    離昭國一路凱歌,滅南燁國軍士數十萬,連破多座城池。半年後,離昭國大軍攻到了安陽城下。
    大風颯颯,卷著枝葉,向南刮去。安陽城外,洛清塵駐馬而立,銀甲反射著烈陽,閃著奪目光華。
    南燁國,我回來了。安陽城,我回來了。哥哥,我回來了!
    洛清塵露出自信的微笑,兵臨城下,已是勝券在握。
    然而,這一仗卻打得並不輕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南燁國軍士誓死捍衛皇城,地利加上人和,竟與離昭國大軍對峙了一月有餘。離昭軍隊已是糧草不濟,人馬皆疲。
    重火殿。
    瓊樓玉宇,畫梁飛簷,雄偉恢弘。一磚一瓦無不盡顯南燁國昔日的繁華與奢靡。
    大殿內隻有莫昶一人。他慵懶地坐在龍椅上,悠閑地飲酒。
    陳清讓步入殿中,眉間一抹淡然。恍若是穿越世事向莫昶走去,邁出的每一步都留下一座空城。
    “莫昶,你已是亡國之君。”
    “知道。”他答得漫不經心,手還在把玩著空空的酒杯。
    “負隅頑抗沒有意義。”
    “那我就讓整座城池為我陪葬!”他的眸子透著森然狠意。
    “守城的軍士會投降。”
    “他們不會,即使你曾是他們的將領。他們現在隻聽命於我。”
    “若是你死了呢。”
    莫昶忽然繃緊了臉。
    “若是重火殿倒塌,國君身死,他們便會投降。”陳清讓的語氣沒有絲毫波瀾,篤定而從容。
    “轟——”一聲巨響,重火殿狠狠震了一下。
    “一個月,足夠我瞞住你在重火殿內外埋下火藥,布置好一切。”
    “你就不擔心,你弟弟為你的死而悲痛欲絕?”
    “他不會。”陳清讓垂了眼,露出一絲若有如無的微笑,“他會活得很好。”
    又是幾聲隆隆巨響,支撐宮殿的粗大梁柱從中斷裂,屋脊上的瓦片一塊接一塊墜下,塵土飛揚。
    推金山,倒玉柱,南燁國皇權的象征——重火殿,就此傾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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