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去冬來。南燁國的冬天沒有雪，卻也是薄雲靉靆，陽光微弱，寒氣逼人。
    “什麼也沒查到？”莫昶盯著眼前的人，眼神陰鷙冰冷。
    “屬下不才，請國君降罪。”念涯觴垂下視線。
    “涯觴，你抬起頭來，看著我的眼睛。”語氣冷得如千年寒冰，“你，沒有背叛我吧？”
    “屬下不敢。”念涯觴跪了下來。
    “可是，有探子來報，說你此番去了離昭國。”
    “屬下，屬下是去了離昭國，可……可的確，什麼也沒查到。”
    莫昶不怒反笑：“涯觴果然不擅長說謊啊。”
    沉默，無言以對。
    一聲巨響，莫昶揚掌，將桌角硬生生斬下一塊。
    “涯觴，我平日帶你不薄吧。你有自己的秘密，我從未過問。你怎可背叛我？！”
    “屬下知罪，求國君賜屬下一死！”
    “你想一死了之？沒那麼容易！”
    說著，莫昶取出一個瓷瓶，瓶身是淡淡的天青色，分外澄碧，似是從雲天高處雨後剪來。他打開瓶蓋，裏麵居然是一條兩寸來長的蠕蟲，外觀呈圓筒狀，兩側向腹麵卷曲，形成一個溝。
    “這蠱蟲喚作‘相思入骨’，一般是雌雄合抱。我手中這條是雄蟲，你看這溝就是抱雌溝。現下雌蟲正在你的腦子裏。我看，這雄蟲必定思念得緊吧。”
    念涯觴渾身一震，麵上露出極為詫異的神情。
    “什……什麼時候……”
    “你想知道我是什麼時候下的蠱？是從你開始跟在我身邊之後不久吧。趁你入睡，將雌蟲放入你的房裏，它自會循著人的氣息，爬入你的耳道，鑽進你的腦子。”
    “哼，清讓說得不錯，你果然不會無緣無故信任一個人。”
    “知我者陳清讓啊。不錯，這對蠱蟲就是我相信你的原因。可是你看，你果然還是背叛了我！”
    “也好。那就讓我受盡折磨而死吧。”念涯觴閉上雙眼。
    “哈哈哈……念涯觴，你別天真了！你是唯一知道陳清讓種種過往以及現在行蹤的人，我怎會讓你死呢？”
    “清讓的事，我絕不會吐露分毫！”
    “這可由不得你！”
    莫昶將一瓶嫣紅的粉末倒入瓷瓶，那蠱蟲一沾上粉末，就嘶嘶冒著煙，身子痛苦得扭動起來。
    “啊——”念涯觴抱住頭慘叫一聲。
    那雌蟲已經開始在他的腦中遊竄。痛楚如浪潮撲麵，浪頭一個高過一個。念涯觴已是疼得在地上打滾。
    “哼，醜陋至極！”
    莫昶俯視著他，就像在看一灘穢物，露出了厭惡的神情。而後，莫昶將一種如水般清亮透明的液體倒入瓷瓶中，雄蟲頓時變得安分起來。
    念涯觴蜷縮在地上，眼神空洞，已是完全失了神智。接下來，便是莫昶問什麼，他答什麼，知無不言。
    ——你要我從頭說起。這開頭，大概是搭救凜娘吧。其實當時要救凜娘的前代國君，他畢竟對那女子有情，不忍殺她，又想斷了她的念想，於是命清讓救她，並瞞住她真相。前代國君也真是至情至性，不似你這般冷血無情。那時清讓也沒想到，凜娘日後竟會幫他那麼大一個忙。
    ——將他的弟弟陳清洛撫養成人，這還不算是大忙？凜娘為償還清讓的救命之恩，把清洛帶到淮穀，並傳授他醫術、兵法、奇門遁甲之術。凜娘那兒劍譜很多，清洛原本底子就好，於是又自學了各路劍法。而我，則每月去一趟淮穀陪他過招。
    ——你不想聽？不是你讓我說的嘛！好，好，我告訴你，清讓現在就在清洛那裏，清洛已經是離昭國的駙馬了，他現在會好好保護清讓的。你再也沒辦法傷害清讓了。
    “砰——”
    莫昶一腳踢上念涯觴的胸口。他的身子飛起，又狠狠地撞到牆上，噴出一口鮮血，便不省人事了。
    第二日，南燁國國君下了一道令人摸不著頭腦的聖旨，侍衛念涯觴私盜兵符，欺君犯上，罪大惡極，於臘月二十八處斬，國君將親自監斬。若是尋到兵符，則既往不咎。
    時時關注南燁國消息的陳清讓，得知這件事，卻是一下子明白了。
    兵符在他這裏，所謂“私盜兵符”指的就是念涯觴暗中幫他。莫昶這是在威脅他。若是他不回去，念涯觴必死無疑。
    涯觴是一定要救的。當年，自己為籠絡他，處心積慮，讓他越陷越深，最終對自己死心塌地，隻小小一個暗示，便騙得他冒險去淮穀指點小洛武功。雖然一開始自己的確是在利用他，可是日久天長，難免會有一絲愧疚，一點感情。他絕不會讓念涯觴為自己犧牲的。
    可是小洛呢？就這樣拋下他不管不顧？陳清讓做不到。離昭國國君已經開始提防洛清塵了，他雖已不複當年的天真，但論殺伐決斷，卻是遠遠不如自己。一定得為他想一個萬全的對策，陳清讓暗下決心。
    點點晶瑩的雪花從空中悠悠飄落，打轉，盤旋，落地，消融……雪落無痕。荷風院裏栽著梅花，梅花一枝猶如仰臥之死者。
    離昭國的國君今早薨了，似是被人下了藥，大清早的雙目暴凸躺在床上，死狀甚是猙獰可怖。
    陳清讓站在窗邊欣賞自己難得一見的雪景。江山萬裏，隻餘唯一的純色。
    一隻溫熱的手臂環上他的腰。
    “你倒有閑情逸致。”洛清塵在他耳邊輕聲道。
    溫熱的鼻息掠過陳清讓的脖頸。
    “你看起來，不也閑得很。不是該忙著尋找凶手嗎？”
    “別跟我裝傻！”
    洛清塵扳過他的臉，竟又是那邪魅的笑。這該死的表情，每次一看到那人這麼笑，他就恨不得將他狠狠撕開、扯碎、踐踏！
    熱烈的氣息撲麵而來，……因為寒翼之毒再次發作，他竟是無力抵擋。
    “國君，是你殺的吧？！現下朝中人人懷疑我，你滿意了吧！”洛清塵的眼中恨意如鐵。
    “對，是我。既然你這樣折磨我，我自是不會讓你好過！”
    “好……很好！那我就來好好報答你吧！”
    說著，……
    “嗯……”陳清讓腦子裏轟然一響，萬萬想不到他竟會如此刻毒。心中是無盡的羞憤、屈辱……
    “怎麼樣，哥哥，快活嗎？既要羞辱你，又不能緩解你的寒翼之毒，弟弟我可是煞費苦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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