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關 三 承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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諶寧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了熟悉的病房裏,嘴上正蓋著氧氣罩。諶森本在床邊翻看著醫院的記錄,看見諶寧醒了,立刻湊了上去。
“還難受嗎?”
諶寧瞅著諶森似乎還在後怕的神情,微微地笑了。
“不難受了。”
諶森這才恢複平常的模樣,吊高著眉頭,哼了一聲:“你這回是在玩兒火知道嗎?別人叫你爬樓梯你就乖乖照幹了?之前我還囑咐你些什麼,全給忘了是吧?”
諶寧看他一副沒完沒了的樣子,立馬裝虛弱:“森兒,我有些困了。”
諶森一聽這話,媽子心又複活了,忙說:“累了就先睡會。”
“嗯。”
諶寧本是把睡覺當借口逃避碎碎念的,可他才閉眼,睡意就卷土重來,像海潮一般將他團團包裹起來。於是他很快再次沉沉睡去。
諶寧再次轉醒時,諶父諶母也圍在了病床邊。他身上的氧氣罩等儀器都褪下了,隻是輕輕蓋了張薄被躺在床上。
醒來時諶母的反應是最大的:“諶寧啊,你嚇死媽媽了!你要是出事了,要媽媽怎麼辦啊!”
其次是諶父:“唉,我不是早吩咐了你好好保重身體嗎,怎麼又犯了?”
最後是諶森,他隨便瞥了諶寧一眼,輕哼了一聲。
諶寧一下子頭都大了。
諶森見了他這副蒼白如鬼的模樣,也不想再擺臉皮子,直接開門見山:“這醫院你鐵定要躺個三五七天。所以我和爸媽商量了一下,決定幫你把工作辭了。”
諶森這話引得諶寧大驚。他瞪著眼睛,堅決不從:“我這份工作才幹了幾天?我是不可能把它辭了的。”
“你的話不算數,”諶森和他對瞪著眼,說,“爸媽答應了,請辭我也替你遞上去了。”
諶寧氣上心頭,此時才感到自己身體虛得很,但仍舊不肯服軟:“這是我的工作,你們怎麼能自作主張?”
諶森怕他氣得岔氣,示意諶寧要他注意一下,然後才說:“我們為什麼不能替你做主?你想想若是你出事了,我和爸媽要怎麼辦?”
“我之後會注意的,”諶寧補充了一句,“這次隻是意外。”
“諶寧,”諶母認真地告誡諶寧,如同大海在容納天地河川時表現出來的有容乃大,溫和不失威嚴:“你有想過你的身體能承受多少意外,而我們又能承受多少意外嗎?”
諶寧一愣,刹那間心酸之感鋪天蓋地而來。他左手輕輕握了一個拳頭,心腔裏仿佛有兩股勢力在交相爭鬥,隻求拚個你死我活。
諶父在家中向來是不表態的一位,氣度溫順,看似無所立場,但在很多時候都是家中人的堅強後盾。
諶寧把目光投在自己父親的身上,他已經五旬有餘,發色略有斑白,早不複盛年之姿。諶父自然能察覺到自己兒子擲以的求助目光,卻還是狠下心來視之若無物。
諶森正是洋洋得意之時,猛然間卻見諶寧驟然變紅的眼眶,那一瞬間隻覺五雷轟頂。他怎麼舍得讓諶寧傷心?天下誰人又能讓諶寧傷心呢?諶父諶母似乎也是同感,三人在片刻間都顯示出偃旗息鼓的意向。
諶寧醞釀頗久,終於嚐試著開口:“爸,媽,森兒,今年我已經二十九歲了。我想試一下前二十九年我沒有試過的事情。三十歲以後的事情我從來沒有想過,也不知道我還有沒有機會去想。我隻是不想留下遺憾。我想對自己負責。既然這裏還有我力所能及的事情,那麼我還是想試一試。你們不用擔心,我會量力而為,為了你們我會好好照顧自己,好不好?”
諶父不發一言,他的手搭在諶母的肩上,輕輕拍了拍。諶母則紅了雙眼,半晌說不出話來,便攜了諶父一起出了病房。剩了諶森一人站在他的床邊上。
諶森死死瞪住諶寧,一副朽木不可雕的表情,末了他才說:“你就這麼點德行!……我們何嚐想要逼你,我們想要你好好的,你懂不懂?”
諶寧輕輕地笑了,如同風吹皺了湖水一般:“我知道。”
諶森吸了吸鼻子,坐在了病床邊兒上:“謝晨……就是你老板,沒有收下那封辭呈。”
諶寧一臉訝異,他以為謝晨會恨不得自己立刻消失在眼前,別在他跟前礙手礙腳。
“他跟我們道歉了,”諶森撇了撇嘴,“他沒想過你的病那麼嚴重。總之他說,要辭職的話,一定得由你自己跟他說,在那以前,你都算是無薪休假。”
諶寧張了張嘴,有點兒無話可說,半天才逼出一句:“那我可真賺。”
諶森被他逗笑了,依舊堅守原則:“無論如何,這躺個三五七天,你是跑不了的。”
“不跑。”
諶寧伸手握了握諶森放在床上的手,輕輕搖了搖。諶森偷看著他的動作,邊笑邊捉弄一般縮回了自己的手。
兩天以後,豔陽高懸,陽光明媚;當天諶寧的病房裏就來了個不速之客。那時諶寧正拿著本雙語小說,倚著疊高的枕頭看得入迷。突然間被敲門聲打斷了思路,他抬頭迷迷糊糊喊了聲:“請進。”
進來的人手上拿著一個環保袋,看上去頗沉。那人眉目如刻,麵容英俊,一身襯衣便服拜訪,仿佛兩人熟稔已久。
“你……好點沒有?”他禮貌地問。
諶寧滿心驚奇,千算萬算唯獨沒算到他的老板會親自上門慰問。他連忙把書簽插進內頁,然後放在枕頭邊上,簡單地答了句:“好多了。”
謝晨手上拎著袋子,臉上一派淡定,偏偏渾身又透出些拘謹,讓諶寧略感迷惑。他接下來的說辭既顯出了應有的歉意與莊肅,又似乎能讓人從中品出些幹巴巴與拘束。
“那天我不知道你身體不好……無論如何這都是我的不是,非常抱歉。”
諶寧為自己的天馬行空的想象感到無比頭痛,盡管如此,他也沒有落下應有的禮節。他笑著搖了搖頭:“這其中也有些我自以為是的不對。不過,既然事情已經過去,多說也是無益了。”
謝晨卻沒有開口應和他的話。諶寧有點兒疑惑,怎麼下台階也沒有人搶著撿?雖有困惑,但他也沒在這上麵多費心思。他指了指病床下麵的折疊椅,示意謝晨坐下:“下麵有一張椅子,對,就是這個。請坐吧。”
謝晨把手上拿著的環保袋放床頭櫃上,從善如流地坐下。
諶寧看著謝晨沒有開口的打算,又瞟了眼放在床頭櫃上的環保袋,好奇地問:“你帶了東西給我?”
謝晨這才嗯了一聲,從環保袋裏拎出一個保溫瓶。他偏頭問諶寧:“生脈銀耳羹,聽說對你這種症狀的有用。你要試試嗎?”
諶寧愣了一瞬,隨即笑笑:“好啊,反正這幾天粥我都吃膩了。”
謝晨聽了他貌似在抱怨的話,也跟著笑了。他拿過櫃上的杯子,把裏麵的水倒出來:“用杯子?”
“可以。”
諶寧歪著頭看謝晨從保溫瓶裏倒出透明泛點淺黃色的湯羹,盛滿大半杯以後就把杯子遞給自己。諶寧接過來,順勢說了聲謝謝。
“你嚐嚐吧。”
謝晨盯著諶寧,仔細觀察他吃銀耳羹的表情,看似有些緊張。諶寧能窺出謝晨的不妥,感到有點莫名其妙。一杯銀耳羹吃完以後,他把杯子隨手放在床頭櫃上,頗有些飽和滿足之感,微微一笑試著調節氣氛:“味道很棒。這是你們家傭人做的嗎?”
謝晨從櫃子上扯了節遞給諶寧,臉上拘謹之意更濃:“不是……我做的,算是賠罪吧。”
這回可把諶寧嚇到了,他滿腦子都是老板洗手作羹湯的畫麵,一時間似乎也被謝晨的拘謹給傳染了,赧紅之色染了一臉。怎麼態度突然就一百八十度轉變了呀?諶寧想,這要他怎麼反應?
他沉默了半晌,很是客套地說:“你這回請我吃銀耳羹,下回我請你吃飯吧?”
謝晨又嗯了一聲,他明顯也不適應這樣的氣氛,嚐試著換了話題:“你之前交給我的三份草稿,我修改了一下,給楊夫人看過了,選了你第一份草稿的idea……”
“我能問一下,你改了哪個部分?”
諶寧打起精神來,一下子整個人都顯得神采爍爍。
謝晨說:“電視的擺放,我向左挪了十厘米。知道為什麼嗎?”
諶寧在腦海裏回想客廳的方位與結構,不太肯定:“……是落地窗的采光?”
謝晨笑了:“對,這樣就算不把窗簾拉上,也不會反射得太要緊。”
諶寧點了點頭:“還有嗎?”
“客廳的軟硬搭配你做得很好,但是楊夫人新買的沙發組是米黃色的,而她原有的靠枕卻是紅色的。”
諶寧恍然大悟:“應該換成相同色調的靠枕。可是客戶要求不納新啊?”
“這些小事我們自然可以免費服務,這就是替人設計的體貼之處,”謝晨循循善誘,而後像是想起些令人不舒服的事情,“可惜電視的背景牆改不了,生生岔了一室的暖色調。”
這一點當初諶寧也煩惱過,可惜楊氏夫婦都沒有要重新整改的意願。
正是諶寧想法打漂的時候,謝晨輕咳了一聲。諶寧奇怪地轉眼看他,就見他越發拘束地說:“你的初次接job做得不錯……一開始我確實不該太過看重你的履曆,那時候態度也不太……”
諶寧見他越剖析越難堪,馬上打斷他的話:“老板,我們也算有些世家交情吧?”
謝晨被打斷了以後也沒有表現得非常氣憤,點了點頭讚同諶寧的話:“我的父親和你的父親確實有些交情,怎麼?”
“那我們——”諶寧眯著眼睛笑了,眉角閃爍,仿佛映著漫天辰光,“也算是不打不相識吧?”
謝晨一瞬間看愣了,連忙點頭稱是。
直到謝晨臨走之際,兩人都沒有談論關於請辭或辭退之類的話題——兩人在心裏都默認著病愈後再重新上班的流程,沒有絲毫唐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