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穀隱寺,觀棋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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嗬嗬,的確。你的到來完全打亂了我的計劃,原本還想再恐嚇恐嚇王拓的,再套出事情的始末。現在可好:“你什麼時候來的?聽了多少?”青暝落掃了顧淵然一眼,臉色有些陰冷。他從懷中摸出匕首,拔開瓶塞,拾起被扔到一邊的綢帕,將見血封喉的毒液細細塗抹在匕首的尖端。蹲身將匕首在王拓眼前晃了晃,尖銳的刀刃在咽喉處打轉,青暝落嘴角勾起一抹風輕雲淡的弧度,似乎自己隻是在與其嬉笑打鬧,而不是想要傷人性命,“孤的耐心不太好,你知道的!”他雖說是說給王拓聽的,眼神卻直勾勾的望著顧淵然。
顧淵然歎了口氣,笑容滿麵——唉,看來一直佯裝乖巧的貓終於亮出了爪子。不過也好,他不適合拘束不已,也不適合寄人籬下,因為如此失去了原先的鋒芒畢露:“從他用折扇挑著你下顎開始,後麵的全聽完了。”其實,他從一開始就藏在門外。青暝落以袖掩麵時,自己的角度剛好看見他偷偷將一枚木塞藏好。所以就知道眼前的人絕對不會那麼簡單就被算計,也沒有及時出現。果然,結局不出所料!
信手用匕首在王拓的胸前一筆畫,青暝落的神情極為天真,似乎隻是懵懂無邪的小少年,懷著一顆赤子之心。王拓目瞪口呆的注視著青暝落,呆若木雞。眼前的人美則美矣,卻如同一朵罌粟。美豔的外表下包藏著危險,青暝落沒自己所幻想的那般簡單!他想求饒,卻又欲言又止,閉目不去看少年:“唔,從哪開始呢?聽沒聽說過淩遲?孤監刑過幾次,也知道如何淩遲,隻是技術並不熟稔。不如王公子讓暝落試試手?”
顧淵然揮了揮袖,三步軟骨散並未退去,為了防止中藥,他隻能站在門外看這場好戲:“錦瑟,將午膳送到寢殿。朕吩咐做下的玫瑰杏仁酥酪、馬蹄綠豆涼糕和石膏烏梅湯冰鎮過了吧!暝落,可累了?該用午膳了。宮中密牢很空曠,十分歡迎有客來訪!”逆著光,他笑的溫潤如玉;青暝落也笑,笑顏狡黠——這個人,果然並非傳言中的“第一仁君”啊!密牢?似乎比自己動手更為省事。本就沒打算淩遲了王拓,隻是恐嚇一下他罷了。動手?免了吧,再多一條人命,何必再血染雙手!
“謝陛下恩典!王公子,這藥是怎麼得的?又是誰幫你在藥中下的毒?你有沒有同謀?還是別的什麼,如果可以,請務必說清楚,否則,你懂得!孤這邊藥很多,不介意送你些許!”他笑,百媚叢生,錦瑟神情淡定,王拓垂眸行之將木。可隻有顧淵然看見了他眼眸中春寒料峭,眉梢蕩漾開的沮喪。
眼目所及之處,明黃蟠龍器皿中大塊雕花鏤刻的冰磚正緩緩化開。整個主殿陰寒如地府,森森鬼氣飄飄。顧淵然邁動步子,拉過青暝落快步走出了主殿。陽光炙熱,青暝落的手卻冰涼入骨。他的臉有些蒼白,抿著唇,紫眸中有著少見的迷茫:“顧淵然,你說,我為何而活?”伊人笑,眼中風起雲湧。
顧淵然目無表情的伸出手:“匕首呢?拿出來!”真擔心他會尋死覓活!還是把匕首沒收了吧!早知道一開始就應該把王拓那個禍害滅了!還有那個玉煙,下藥,膽子夠肥!嗬嗬,朕的密牢十分歡迎諸位的到來!也真是不知道愛惜自己,一手血也不知道包紮一下!睹了一眼青暝落,顧淵然臉色陰沉,如烏雲壓陣。
將匕首掏出,遞給顧淵然:“諾。”這人閑事管多了,孤的匕首拿去幹嘛?殺人越貨?
刃起刃落,隻聽聞“刺啦”一聲,顧淵然抬手用匕首將自己的衣袖劃破,上好的雲錦被撕裂成布帛,沾染了鮮血的色澤在陽光下詭秘異常:“你忍忍。”他用布帛將青暝落的傷口細細包紮好,少年鳳眸中閃過一絲詫異——他瘋了?自己的傷並不重,血一會就凝固了,包紮作甚?還有,天子之威啊!豈能斷袖耶?
“來人!宣太醫!”整個人猛然被打橫抱起,青暝落尚未掙紮,耳畔就響起了顧淵然的低語,“別動!”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打量顧淵然,他的眼眸真的很深邃,一眼,似乎就能讓人沉淪。額前的紅蓮緋色翩翩,卻又是帝王的冷漠如斯。身軀很溫暖,不比自己那般冰涼……就這樣一路思緒飄然到了寢殿,顧淵然走到龍榻前將青暝落安置好,將其長靴脫去,再動手輕輕一扯,腰帶便被解開。
是不是三步軟筋散變質了?變成令人產生幻覺的藥了?顧淵然,孤與汝同是男子,可你如此甚為不妥!天子之威嚴何在?青暝落的神情有了幾分氣惱,蒼白的臉色微微有些緋紅。不知是因為羞還是怒。沾著血的外衣被扯下,中衣衣帶輕輕一拉,雪白的肩頭和精致誘人的鎖骨便暴露在空氣之中。茱萸殷虹如血,腰肢不盈一握。瘦削的身軀陪著雪白的肌膚,當真是美矣,魅矣:“顧淵然,你幹嗎?住手!”
“衣裳染血了。你不換一身嗎?”顧淵然看著扯過一旁的薄被,將自己整個人包裹成蟬蛹的青暝落笑道,將中衣和外袍遞入略微有些局促、尷尬的少年手中。青暝落伸出一隻手將幔帳放下,這才將薄被拉開,換好中衣這才撩開簾子,站起身來穿靴、套袍。將腰帶理好,重新係上宮絛,佩好玉佩。匆匆趕到的禦醫看著臉色陰沉的二人,不敢多言。心驚膽戰的將布帛拆開,用白酒清洗傷口,撒上藥粉再用紗布包紮好。叮囑了不能沾水之後便行禮匆匆離去。
午膳在寢殿用,十二道熱菜,六道冷盤,二道湯品,十道點心。擺手讓宮婢將許多菜色撤下,裝好送去給太上皇、北鸞宮、太傅和丞相。青暝落打開茶盅,舀了勺石膏烏梅湯送入口中。酸甜甘冽的烏梅和嫋嫋冷氣在口腔之中肆意擴散,纏繞在舌尖。石膏烏梅湯中撒了些蜜丹桂,尚能見幾枚烏梅在絳紅色的糖水中沉浮。雞汁開陽澆湯幹絲、碳烤肥牛、抓炒腰花、驢肉鹿肉兔肉三拚冷盤、竹筍白玉仔雞湯、葛根棗泥茯苓糕……菜色豐盛。象牙鑲金箸起起伏伏,布菜,夾菜,用餐。靜謐無話。
四個時辰之後。兩匹拉著馬車的汗血寶馬奔馳在鄉間小道上——青檀木車身,青蓮色雲紋雲錦幕簾。趕車的是一位身著黑色勁裝的男子和一位緋衣飄飄的少年,二人皆苟不言笑,專心趕車。偌大馬車車廂中央橫放著一幾案。右上方放著一低櫃,低櫃旁放著青銅麒麟爐,焚著淡雅清香。左側則擺放著一貴妃榻,榻上青暝落半坐半臥,邊喝著潤燥止渴的人參知母茶,邊信手拈了塊馬蹄綠豆涼糕放入口中。身側放著一卷翻開的醫書。幾案正前方顧淵然正襟危坐在一蒲團上,認真翻閱著一卷史書,手旁的半盞茶微涼。
一時辰前,某帝臨時起意,欲微服私訪天平山穀隱寺。詢問青暝落意下如何,得“隨意”二字。於是,某帝命宦官準備馬車和馬匹,又命人製作糕點、蜜餞和茶飲裝入六層食盒之中。半時辰左右準備完畢,攜帶女扮男裝的錦瑟姑娘和一位名為“江離”的侍衛作為趕車之人和貼身小廝。
馬蹄聲娓娓,風裹塵滾滾。青暝落懶懶散散的看著醫書,順帶吃著糕點、蜜餞和玫瑰杏仁酥酪,也不覺得乏味無趣。酉時三點一刻,馬車緩緩停在京城城郊天平山下。放下手中的書卷、盅盞,青暝落起身打了個哈切,撩開幕簾準備下車。一隻修長白皙的手遞了過來,映入眼簾的是顧淵然溫潤無害的微笑。青暝落無視顧淵然的手,直徑跳下馬車,鳳眸打量著眼前的山。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隻是這山不高不深,則不人機罕見,仙家又豈願被這凡塵俗客所擾?青暝落仰望著天平山。隻見此山高聳入雲,時而可見頂端青煙嫋嫋飄出。看來這穀隱寺在山頂!他暗自想到:穀隱,穀隱。隱匿於山穀之中的寺廟,倒也不虛此名。青石為階,深色的青石被打掃的幹淨不已。隨著目光逐漸往上,石階被蔥蘢草木所層層掩蓋,倒也看不見上山的途徑。
天色昏暗,這個香火鼎盛的寺廟漸漸遠離了俗世的紛擾。不見人聲鼎沸,隻是偶爾有幾名下山的香客:或是身著裋褐的壯年漢子,或是提著裙擺、隨著侍女的貴婦小姐,亦或是打扮樸素、尋常人家的婦人。窮也好,富也罷,隻是他們都麵帶虔誠,這種虔誠是一顆赤子之心,也是一種純淨。青暝落油然而生一種悲涼感,“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在所謂的佛陀禪寺前,在所謂的赤子之心前,他的肮髒,他的醜惡似乎無處遁跡。就像唯一一塊遮羞布被掀開時的難堪和無望。
他隻有一遍遍的去想,去回憶自己曾經的殺戮。一次次回憶起血的顏色、腥甜,回憶起他人的惡毒、絕望,一次次,一次次去想……不斷回憶,不斷回憶其所謂的淒涼,第一次被他人算計時的絕望,第一次算計他人的絕望,直到最後成為劊子手的悲涼。所謂的罪孽深重被暴露在慈悲之下,聖潔之下。他從第一遍回憶起的手腳冰涼,到再回憶起時,心中泛不起一點波瀾,早已麻木了。他隻是為了自己而已,隻是為了和母後活下去。如果被任人陷害、無力回天,他和母後都得死在這深宮中,成為皇位的祭奠!還有那些支持自己的權臣!所以,他沒有錯!皇位哪有不流血的?即使犧牲了他人,至少保全了自身和其它要保護的人!
手被人輕輕拉起,緊緊攥握在溫暖的掌心:“暝落——”如三月的和煦清風,溫潤的不真實,如同幻覺。青暝落抬起頭,正對上顧淵然的視線。他眼中沒有笑意,沒有所謂的悲天憫人,隻是淡淡的,說不出的安詳。隻是一個眼神,卻莫名的帶著令人安心的力量,“走吧。”他道,拉著自己踏上了石階。
“好。”青暝落回了一聲,嘴角不知不覺勾起了微笑。天邊殘陽如血,卻毫無日薄西山的悲涼,反倒是壯哉山河的宏偉之觀。未曾掙脫開顧淵然的手,就這樣緊握著,也好。或許有位知己也不錯,這個帝王,沒那麼令人生厭。他靜靜地隨著前麵人的腳步,一步步踏著石階,向上走去。
“淵然,幾日不見,你這棋藝見長啊!這美人是從哪裏搜刮來的?嗬,還是紫眸?那不是青玄十六的儲君嗎?被預言“紫謀出,掌乾坤,惑天下。”的儲君美人,來,給本姑娘我笑一個!母後是武林第一美人莫離是吧?嘖嘖,可惜了,他母後那麼美,上次還是去冥月樓找人時有緣見過一麵。唉,不過她兒子的長相不亞於她啊!甚至比她還清冷三分。當真是個美人!”
坐在太師椅上的青暝落放下手中的茶盞,驟然抓住白蓮挑起自己下顎的左手,眼神清冽:“白姑娘請自重!”他攥著白蓮手腕的手微微施力,便聽見骨骼嘎嘎作響。對麵的白蓮卻兀自輕佻的笑著,另一隻手輕輕將一枚黑子落在棋盤上。原先勝負已定的棋局瞬間翻轉,白蓮反守為攻,逃出生天。
白蓮一隻手摸索著下巴,輕佻依舊,眼眸中卻有著太多意味聲長:“顧淵然,你心不在焉哦!如果堵住我最後的出路,勝負分明。不過,你卻忽略了這上上策,而是下了這一步死棋!我能翻盤還多虧了儲君美人呢!不過顧淵然,我提醒你一句,不要因為一個變數而忘了初衷!懂嗎?嗬嗬——”她撫了撫青絲,正了正鬢發間的碧玉玲瓏簪。嘴角的笑容充滿了詭秘,如沙漠之中行走的狐,眼中狡黠無限。
不要為了一個變數而忘了初衷……不要為了變數忘了初衷……不要忘了初衷……不要……青暝落鬆開了攥著白蓮手腕的手,初衷,變數。能夠成為鳳炎帝的變數,這個人到底是誰?能夠蠱惑了這浩浩乾坤。為何?為何感到自己被世界孤立了?陷入一場局,除了自己所有人都在瞞著自己。包括那個笑容溫潤卻又深邃的顧淵然,那個眼中永遠被層層陰霾掩蓋的顧淵然,那個前一刻還攥緊了自己的手的顧淵然。
顧淵然落子,笑容高傲睥睨,是傲視群雄的運籌帷幄:“白蓮,朕的初衷,朕的變數,你永遠不懂!倒是你,小心玩火自焚身,迷失了本真,到時候花落人亡兩不知!”棋局博弈,黑子白子縱橫交錯。顧淵然和白蓮麵對麵相視而笑,彼此眼中卻刀劍相向,殺意彌漫。
“嗬嗬,是嗎?鳳炎帝您還是獨善其身吧!小女自有方寸!”白蓮笑,如蓮,初出淤泥而不染。青暝落卻看見了她決然落子,眼中的神色是偏執一隅的執拗。似乎有什麼,促使她放棄了一切,隱居在這穀隱寺中。卻留著紅塵紛擾的三千青絲,笑看天下紛爭。青暝落覺得自己看不透這個女子,他看透過權臣的貪婪,被陷害的人的絕望,自己無處為家的悲涼,卻看不透這個輕佻的人。看不透輕佻之下的拚死一搏……
他抬手撚了一枚白子,睹了眼棋局,所有的一步步謀劃皆了然於心。隻是,那個變數自己無法左右。手抬,子落,他抬頭看著白蓮,神色冷峻盡顯帝王本色:“白蓮,不要失了本心。你應該知道你為何會留在這穀隱寺中,方丈又為何要讓你留於此地!執著,該放下了。否則,你知道你的下場!”
“我知道,但是,我舍不了!顧淵然,你早晚會懂,失而複得之後就永遠不會再肯放手!”你不懂,看著他在眼前倒下時的心肝俱裂。我舍棄了繁華,隻求天下第一神醫戀塵救他。神醫允了,他活下了。可再見時,他卻失去了曾經的記憶,隻有目無表情的疏離。他還是江離,卻不是夜城。我還是白蓮,卻不是曾經的左明月。那個神采奕奕的左明月,那個有夜城相伴的左明月……
白蓮擺了擺手,落下最後一子時,她也看見了自己的結局——拚死廝殺,卻隻落得寥寥散場。也好,就這樣,也不算負了他!果然,方丈說的不假,我注定了與他糾纏不清“罷了。小女乏了,這更深露重,鳳炎帝和儲君也該離開此地了。”她起身,徑直走到榻前,和衣躺下。
青暝落抬手收拾好棋盤上縱橫交錯的棋子,一一放好:“時辰尚早,白蓮姑娘若是不嫌棄,可否讓暝落與你博弈一局?”人生如棋,他想要從一枚被人掌控的棋子,變為下棋的人。如果說從一開始就陷入了僵局,從火燒宮,攝政王篡位到顧淵然過於親昵的一舉一動,每一步,都像是算計好的。而突破口或許就是這個詭秘的女子!機遇,一定要抓牢!絕對不能放過!
從榻上起身,白蓮拉過一張幾凳坐下:“儲君您還是與鳳炎帝博弈吧!本姑娘我棋藝不精,觀摩觀摩即可。”嗬嗬,顧淵然啊!你家的小狐狸可要看好了,別給他發現了一點點漏洞,否則……青暝落眼中閃過的促狹倒映在她漆黑的眼中,白蓮勾了勾嘴角,笑容深邃詭秘。
“暝落先請。”顧淵然拱了拱手,取了一枚白子,謙和一笑。
唉,隻想探究這個白蓮,卻不想被人反將了一軍。如果現在說不想下了,倒是頗為不妥,看來隻能和這顧淵然博弈一場了!青暝落撚起黑子,細細揣摩著應當落在何處:“嗯。”棋盤上逐漸從一黑一白到黑白交錯,青暝落蹙著眉,細細沉思著下一步棋該如何走;顧淵然淡笑著,胸有成竹的看著形勢明朗的棋局。
不攻則守,可眼前的趨勢如若強行進攻隻是送死。以守為攻,以進為退才是王道。隻是即使如此,也不知道能夠在顧淵然的手下再撐多久。青暝落歎氣,故布疑陣。看著來勢洶洶的白子,他心中有些沒底。一時辰尚未過,自己就已經力不從心。這棋局,怕是輸定了!
一局終,結局是意料之中敗北。青暝落神色如常,看不見半點沮喪,顯然是在其預料之中。顧淵然則毫不掩飾的一臉寵溺,笑容溫和儒雅。白蓮靜靜地看著,神情之中流露出些許沮喪——夜城……她伸了個懶腰,佯裝要解開衣帶就寢。果然不出所料,青暝落還是那般鎮定,眼中微微有些不適應。也難怪,青玄儲君身邊的女子很少有自己這般豪放的吧?反正自己的目的是攆這對家夥走人!
顧淵然拉起青暝落,不慌不忙的起身告別:“時至子夜,朕明日尚且要早朝。就不打擾了!白蓮,你要記住我說的!”當他和青暝落的背影被濃厚的夜色吞沒時,白蓮望著看不見的背影笑了,那笑意綻放在眼中,如一朵朵璀璨的煙花,絢爛。隻可惜,煙火的美隻有一瞬間,下一刻,就是無盡的悲涼。
天邊一輪清月皎潔清皓,更深露重,約莫著已是子時。
“施主要不要抽一支簽?”黑暗中,青燈古盞燭火搖曳著,映襯著一張清秀的臉龐。那是一個年輕的僧人,眉清目秀,雖並非絕世,但眼角的一滴淚痣卻分外顯眼:淚痣,孤星入命。他的眼眸很清澈,是不染凡塵的清澈,甚至更傾向於孩童的純真無邪。或許是在寺中久久吃齋念佛,他的神色透露出安詳淡泊。
顧淵然淺笑點了點頭,神情和藹可親。他身上穿著一襲蜀錦湖藍青竹曲裾深衣,青絲用玉冠束好,手上拿著名家名作的山水浙扇,好一個外出禮佛的翩翩佳公子!被易容過的臉顯得溫和儒雅,卻略帶平庸。額前的紅蓮被人皮麵具擋住,再不得見:“好。麻煩這位小師傅了。不知可否知曉小師傅您的法號?”
年輕僧人將抽簽的簽筒遞到顧淵然麵前:“貧僧名為梵清,施主請。”顧淵然點了點頭,隨手搖了搖簽筒,抽出一根簽。梵清睹了一眼,“此簽乃是上上簽,你最近自當成就一段金玉良緣。隻是,隻是……您的姻緣有些不妥……”原先還字正腔圓的梵清說話忽然開始吞吞吐吐,白皙的臉上飛起了酡紅,極其純真可愛。
“為何?”顧淵然笑,一臉不解,順便睹了一眼青暝落——他那雙絕世無雙的紫眸被錦帶遮擋住,此刻的他應該還是那般冷冷清清的神情吧?他的容顏未曾經過修改,但是戴上了淺色麵紗。絳紅色的長袍上金絲所繡的雲紋在昏暗的燭光下金光斑駁,如同那個風華正茂的少年。
“此姻緣恐非男女之情,怕是,。怕是……龍陽之好!公子不要擔心,或許隻是,隻是在下學藝不精罷了。”
從容不迫的點了點頭。沒有半分驚愕,沒有幾抹輕蔑,隻有不喜形於色:“嗯,呈小師吉言,是一段金玉良緣。至於是龍陽之好還是男女之情,在下隻能說,無妨。”他暗自握緊了青暝落的手,那隻冰冷的手,微微的掙紮著。寬大的袖擺遮住青暝落的動作,顧淵然的另一手掏出一金錠放在梵清的桌上,拉起身邊人,款款離去。梵清神色微微有些驚愕,拿起金錠快步向前走去,一把攔下了顧淵然。
梵清將金錠遞給顧淵然,道:“公子,穀隱寺解簽向來不收分文。此物您收回去吧!”
“不必了。”顧淵然擺手,拉著青暝落徑直繞過梵清。風吹起淺色麵紗,露出涼薄的朱唇。嘴角的笑容似是諷刺輕嘲,又有著看破一切的淡漠。精致的下顎微微抬起,肌膚如雪,卻又似美玉。梵清看的有些嗔癡,日升日落化為虛無,他的眼中隻剩下那抹妖嬈的笑。師父說今晚他會遇上一生的執念,這執念,就源自眼底的淚痣。他不知是真是假,隻知道,那抹笑駐紮在自己心中,如朱砂痣,盛開在心間,無法磨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