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風月無邊
    琴音繞梁，再出神入化，琴師撥撩的，不過是憑欄立著的那人的心弦。陸影疏雙目迷離，望著湖心，心內燎燎似小火煎熬著，等著的那人是否會來，他也不知。
    他揚唇，頗有自嘲意味地笑，低低道：“陸安然，你是瘋了。”
    杜窅隨著儒裝小生彎彎拐拐入了銅雀館，雙目隻冷然低垂著，並不留心周身景色。小生回頭望了他一眼，見這位公子與常人不大相同，看似並不稀罕館內景色，想著這位客官應該是見多了世麵了，要不怎麼連一點興趣也沒有。
    杜窅遠遠便見著湖心的無名亭內立著位紫衣翩翩的公子，隻暗笑陸影疏怎麼尋了這。有逶迤曲橋通向無名亭，杜窅再熟悉不過，這地方是他在園子裏最喜歡的了。
    “有勞陸侍郎久候。”杜窅立在陸影疏身後，客套地作了一揖。
    陸影疏忽地聞著聲音，轉身便看到了自己等的那人，可那顆心還是懸著。
    杜窅見陸影疏似往常一般嘴角上揚，還是那樣不正經地笑：“陸侍郎吩咐說是有要事與竇某相商，現下可能告知了？”
    陸影疏提著酒壺，給自己灌了一口，眯著眼笑了，又將壺遞與杜窅，微帶挑釁地望他一眼。杜窅會意，隻笑笑，爽快地提壺灌了一口，喉結囫圇滾動著，酒水順著白皙脖頸蜿蜒而下。
    陸影疏移開視線，內心有種呼之欲出的衝動。微涼的春風將酒意吹醒三分，卻帶不走心內的燥熱。
    杜窅淺笑著拭去嘴角和脖頸上的酒水，蒼白的臉上有了幾分血色，神情卻依舊落落穆穆似往常。陸影疏去看那雙眸子，卻見比這平整的湖麵還要平整。三月春風，原來也不曾將其吹皺。陸影疏扯起唇角：“竇三好酒量。”
    杜窅見陸影疏實在古怪，這次卻怎麼也琢磨不透那人的心思，他麵上開始浮出笑意，而怎麼看也覺得有一股子冷意。
    又是幾口酒下肚，陸影疏覺著自己是醉了。他轉眼笑望著杜窅，目光攢動，他問：“竇三，你可知道，西漢漢哀帝，曾為董聖卿而斷袖？”
    杜窅仍舊不動聲色地半垂著眸子，冷淡笑著，那顆凍著的心卻也顫了顫。
    陸影疏順勢湊到杜窅的頸邊，覺著有一股暖意，鼻尖縈繞著幽雅蘭香。他呼了口氣，杜窅忽地覺著全身一陣戰栗，冷冷瞪向陸影疏，卻見那雙眸子滿滿盛著光影：“那麼，你也應該聽過，衛靈公與彌子瑕分桃吧？”
    “你瘋了。”杜窅輕啟薄唇，讓人覺著涼意頓從頸生。
    “的確。”陸影疏低低地笑著，心道，你終於知道我瘋了，從遇見你開始就瘋了。他合上眸子，聞見了那人脖頸上依然殘留著清淺酒香，他醉了，為什麼不醉？
    陸影疏感到脊背上有幽幽涼意，知道竇淮怒了。杜窅手握著一把銀針，正對準了陸影疏的脊背。
    “你不會，”陸影疏微帶自負，“我對你來說還有利用的餘地，你不會。”
    杜窅笑意愈發地深了，混冷的身子隔著衣料感覺到了那人的體溫：“你又怎知我不會？”陸影疏笑著反捉住他那隻手，另一隻手確是揚起了他的下頜。
    杜窅隻覺著太陽穴突突地跳著，但的確沒有下手。當他冰涼的指尖觸到那人指節上一道微微凸起的疤痕時，他收回了那一發銀針。
    四周死寂，杜窅抬眸望著那半彎月牙，心被什麼砸了一下，一陣陣地顫著，他驀地覺著酒意醺然。
    陸影疏將唇貼上那人微熱的脖頸，杜窅身形晃了晃，陸影疏一把攬住。順著脖頸，蜿蜒著向上吻去，杜窅隻覺著頸上濕熱，腦子裏驀地空白了一片，他闔上了眸，心內冷笑：陸安然啊陸安然。
    莫名想起，是誰手執匕首，在暗黃燭火下一刀刀分外認真地刻著隻木偶。他說他杜窅便是他刻的那隻冷麵哈巴狗，隻記得自己當時被氣笑了，麵上嫌棄，背地裏卻拿著那隻手工拙劣的木偶高興了好久。即便他藏著，他也知道他為了這個木偶，手上被割了道不淺的口子。
    陸影疏驚異於杜窅的順服，一時覆上了那人冰涼淺薄的唇，那唇畔的柔然卻令人沉淪，他一味廝磨著。舌尖試探著略過一排緊咬著的牙齒，漫過一陣醺人酒氣。
    杜窅驀地睜開眼，望著陸影疏，陸影疏心上一跳，開始輕輕啃噬著他的唇瓣，欲罷不能，灼熱的手掌撫上那人的脊背。杜窅隻覺著一路燃起了火焰，自己已經淪陷。
    陸影疏望見，那雙古井無波的眸子籠上了一層薄霧，那是防備，防備著外人看進他的心裏去。他忽地心中慍怒，重重啃咬著。杜窅不再木然，鬆開牙關開始淺淺回應：你瘋了，就讓我也瘋了吧。
    陸影疏隻掠奪著，似在發泄心中的怒氣。舌尖相觸時，杜窅覺著腦子炸了開來，見著了五彩斑斕的煙火，他軟軟纏了上去。一時間意識化成了一灘水，陸影疏在水中映出了竇淮清冷的麵孔。
    杜窅微微喘息著，推開了陸影疏，眸子裏卻又回複了一片冷然，淒清映著那一潭湖水。
    他冷冷地笑，是自嘲：“你便當做是我也瘋了。”
    是的我們一樣都是瘋了，既是瘋了，就該忘了剛才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