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重歸陌路
    用過午飯，處理完公務的陸影疏借著監督下級的名頭，溜達到員外郎們辦公的處所。署內不知是誰眼尖，見著了外邊信步而來的陸侍郎，低低提醒一聲，一時無精打采的官員們便神采奕奕。
    陸影疏推門而入，先是四處掃視了一圈，目光落在那個空處，頓了頓，依舊笑容不減道：“甚好，午時了各位還能如此精力充沛地辦公。”
    眾人都笑著同陸影疏謙虛，心中高興上司誇獎，想著自己若是也得了青眼才好。不過陸影疏正色囑咐幾句，便轉身離去。
    陸影疏斂了嘴角的笑，心道：怎的不見竇淮？無故瀆職，這罪罰可是不輕。依照竇三不與人深交的性子，即便是同僚也不會知曉缺席緣由。想著，陸影疏差人去翻查今日點卯的記載。
    時辰不早，尺素卻聞著外頭有叩門聲。仆人小跑著過來稟報：“姑娘，外頭有位公子前來造訪，說是來看望我們主子的。”尺素頷首，早已猜到來人是誰：“快請進來。”仆人見尺素重視，自然也不敢輕慢。
    “陸公子冒夜前來造訪，真真是有心了，”尺素淺笑著行了禮，“兄長在房裏，我帶公子前往。”
    陸影疏心道這姑娘幹脆，隨著尺素一同。
    出正廳，眼見便是一條抄手遊廊，兩旁擺放著數盆白色墨蘭。陸影疏停下腳步，觀賞一番，見這墨蘭葉姿挺拔，花朵潔白，氣味清幽至遠。尺素立在一旁，溫言道：“兄長他素來愛侍弄花草，公子見著的這些隻是少數，院子裏還有很多。”
    陸影疏思量著，笑道：“蘭花生在空山幽穀或是溪澗草叢中，可謂是花中隱者，令兄如此喜愛，可是厭倦了這世俗紛擾？”
    尺素但笑不語。
    “兄長，陸公子前來問候。”尺素叩門，輕聲道。裏頭安靜了一會兒才幽幽傳出聲來：“請陸公子進來。”
    陸影疏推門而入，見著杜窅蒼白著一張臉，坐在案邊，手中捧了卷書。
    “陸公子抬愛了。”杜窅放下手中的書卷，垂眸客套地笑道，不知在何時，陸影疏覺著兩人更添了生分。陸影疏見著杜窅對待自己十分客套，覺著不自在，一時懶於答語。
    杜窅讓陸影疏坐了，問：“公子前來可有何事？”
    有何事？我隻是來看望你罷了。陸影疏心下冷笑，言語間，隻覺自己是自作多情了，他不見得明白自己知道他告病之後的擔憂，想到這，來時的一腔熱情已然少了一半，麵上仍笑：“聽聞竇兄抱病在府中，並未去當值，我便前來探望。”他稱竇淮“竇兄”，一直是念著兩人共患難的情誼。
    “勞煩公子記掛。”杜窅並未以兄相稱，隻是一味用客套來提醒陸影疏――我替你擋過一箭，而你亦還清。我與你之間，隻餘下了攀附和被攀附的關係。
    陸影疏藏不住眉眼間的涼意，隻去打量杜窅，見其麵上無一絲血色，一頭青絲披散在肩頭，便似在白紙上潑墨般。為何這麼快又病了？難道那箭傷還未好透？
    “怎的又病了？”陸影疏已然平複了心境，似尋常寒暄般問道。
    杜窅自嘲般：“旁人說的病秧子不就是這樣麼？”
    陸影疏亦是客套地笑兩聲：“何必挖苦自己？”
    “夜深了，我便不打擾竇公子歇息了，告辭。”陸影疏拂平袍子上的褶子，含笑起身：你既無情，我又何必再自作多情？
    看陸影疏離去的背影，杜窅捧起尺素端來的湯藥，一口一口飲著，莫名想起了陸影疏為自己喂藥的場景。
    “為何待他如此客套？你好歹與他有些交情。”尺素走到杜窅身後，替他把發絲理順。
    “我不過是為了他的權勢而接近他，他亦心知肚明。他甚重情義，能待我如此，的確是不薄的了。彼此能夠為利虛與委蛇便算不錯，無需深交，我與他之間，也不能有真正的交情。”杜窅闔眸答，看不到那眸子裏又醞釀著何種情緒。隻是不知為何心中卻是想起了那混喊著“杜郎”的小子，杜窅略微皺了眉。
    他忘了過去了，不是我識得的那個陸影疏，自然無需深交。
    陸影疏已想不起來時的心情是怎樣的，隻是去時，知道了自己這段時日太過衝動。開始細細回想，想自己為何從一開始見到竇淮便生出了結交之意，為何無知到明發覺到了竇淮的利用，仍就以真心相待。隻是因為他以血肉之軀替自己擋了一箭？如果是為了這個，大可不必，自己已然還清了。隻笑自己號稱慣看風月，到頭來卻連這點都沒想通，好在竇淮的一味提醒。
    如此思量一番，陸影疏長舒一口氣，他對竇淮，再不必如此了。如竇淮的意願，淡然便好。身在官場，容不得再像這般感情用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