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夜想了好一會兒，望著父親一字一句地說：“那麼這孩子身上不屬於我的另一半血統和基因怎麼辦？我們可以無視這個事實嗎？如果他將來成為我的繼承人，他的身世是多麼可恥的秘密，如果他沒有成為繼承人的可能，那我為什麼要保留他？我不想將來一看到他就想起段噩夢……爸爸，你明白我的感受嗎？”
    寧浩猶豫了半晌，終於下了決心似的把手按在兒子的肩頭，“孩子——”
    寧夜感到父親的手帶著沉厚的重壓，像是把一座山放到了他的肩頭。
    “孩子，我明白你不好受。請原諒爸爸的決定考慮的不僅是你個人，我考慮的是我們寧氏。由於種種原因，我們寧氏實際上早已沒落，隻剩下一個榮耀和尊崇的空殼，寧氏為之服務和效忠的聯邦，更是一座外表強盛而內部虛、空瀕臨崩塌的大廈，這些年來我一直努力，卻沒有找到扭轉頹勢的方法。”
    寧夜點點頭，這些話父親不止一次跟他說過。
    寧浩摸摸他的額發，“你是個好孩子，從小很努力磨練自己成為合格的繼承人，但是還不夠。這個不是你的錯，有些事情不是努力就能做到的，需要不一樣的天賦靈力、預知和決策力等等。說實話你不具備這些，而我也不具備。”
    說到這裏，寧浩停了一下，歎了口氣，眼裏的神色更加深沉、更加複雜難言，“但是，如果我沒有預料錯，這個孩子的身上正是具備了這樣的天賦異稟，將來他會比你和我、比我們之前任何一個寧氏嫡子都要強大，也隻有他能引領寧氏重現昔日的輝煌，能挽救行將傾頹的聯邦。當然，這也是一場風險最大的賭博，因為如果我們無法掌控這個孩子的靈魂，確切的說，如果我們無法壓製他靈魂裏的邪性，使他走上正道，那麼將是一場無法想象的災難。所以，這個決定我下的很艱難，但是，我還是決定一搏，因為，這個孩子是你的孩子，寧夜，是我們寧氏的孩子！”
    完全出乎意料的一番話，讓寧夜隻有驚愕，泥塑木雕般般呆坐著，久久說不出話來，腦海裏巨大的思潮卻奔騰翻湧。
    寧浩扶著他躺回床上，柔聲道：“孩子，今晚說得太多了，你一定累壞了。好好睡一覺吧，什麼也別想。”
    寧夜惘然地點點頭，闔上了眼睛。他早已精疲力竭，很快陷入了沉睡中。
    兩天後，他在三個醫護人員的和一隊警衛的陪同下，登上了一艘專業飛梭。
    “孩子，好好照顧自己。”寧浩關切地看著兒子，寬慰地發現，寧夜眼裏捆縛多日的彷徨、憂懼和痛苦已經消失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沉穩和堅定。
    “我會的。”寧夜微笑。他無法抹去那場噩夢的痕跡，但是，他可以正視它，直至戰勝它。
    “爸爸，你會來看我嗎？”他又像小時候一樣抓住父親的手，期盼地說。
    “當然會，孩子，”寧浩和藹地笑著，“等我處理完手頭一件重要的事，就去看你。”
    寧夜跟父親告別，登上了飛梭，他從舷窗向父親揮手，看到父親佇立原地，抬頭望向他，胸前的藍晶石迎著碧空綻放出耀目的明光。
    很多年後，每當寧夜想起父親，這天的情景都會清晰地浮上腦際，而這一幕就是父親留在他記憶裏的最後影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