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憶流年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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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那日起,玉瀟便經常偷偷地往閣樓裏奔。說來也是奇怪,園裏的其他小樓無論是白日還是晚上,總會有些客人。平日裏玉瀟去找那裏的哥哥姐姐總要避開零零散散的客人,可這夏姐姐人的閣樓卻地處偏僻,且從來沒見過這裏有什麼客人。據自己往日裏的經驗,明明是越漂亮的人,客人就越多。可夏姐姐這麼漂亮,這裏卻異常冷清,這一點尤使玉瀟覺得疑惑。
但正是這樣,在這裏完全不必像在別處那樣小心翼翼,生怕被外人瞧見,行動上也自由多了。玉瀟與夏姬成為了幾乎無話不談的朋友,更準確的說法是,玉瀟總是不停地說,而夏姬則多半是一個很好的傾聽者。夏姬自己也很是驚奇,竟和一個六歲的孩子成了交心朋友,她愈來愈喜歡這個小孩子了。
夏姬每日早晨必做一件功課,練琴。玉瀟也最愛在這個時候來,自己隻是個什麼也不懂的小孩子,但也聽得出夏姬的琴音絕對是與眾不同的,隻覺得她彈得比以往自己聽到的任何人加起來都要好。
“瀟兒,”夏姬見這孩子又看著自己發呆,連忙招呼道。
“嗯?”玉瀟這才從剛才沉醉在琴聲的狀態中回過神來,“夏姐姐,怎麼了?”
夏姬想了想道,“我見你對音律很有天分,在這園中閑著也是閑著,和我學學琴如何?”
“啊?”玉瀟早就喜歡上了這琴聲,頓時來了精神,“夏姐姐真的要教我彈琴嗎?”
“是啊。”夏姬笑道。
“那我將來能彈得向夏姐姐一樣好嗎?”
“這要肯下功夫,隻要你努力,或許會超越我也說不準,”夏姬衝著玉瀟含笑點了點頭。
“真的?!”聽夏姬這樣說,玉瀟還真是有些激動,“那,夏師父,你什麼時候開始教我啊?”
“什麼夏師傅?”夏姬又被這孩子逗笑了,嗔道,“還是繼續叫我姐姐吧。‘夏師傅’?!都把人叫老了。”
“夏姐姐師父!”玉瀟見夏姬這樣說,忙喊道。
夏姬看見孩子眼中真摯的勁頭,心中竟有幾分感動,向玉瀟招呼道,“哪天學都一樣,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現在就開始。”
“啊,現在就開始?”玉瀟從剛聽到這個消息到現在,也真是有點兒喘不過氣來,一時愣在了那裏。
“那當然,”夏姬見這孩子又愣在那裏,催促道,“快過來吧。”
夏姬果然沒有看錯玉瀟,自己之前也指導過被賣來的小孩彈琴,而玉瀟隻用了不到其他孩子一半的時間就完全入門了。玉瀟確是極有天分,每次夏姬交給他彈的練習曲,總會超出夏姬的期望,提前完成。夏姬看著這個孩子一次又一次的帶給自己驚喜,心中甚是欣慰,隻覺好多年都沒有這樣開心過了。
隻是半年時間,玉瀟已經可以把一首難度較高的曲子演奏的很好了。夏姬本以為這樣小的孩子必定隻是圖一時新鮮,做事沒有長勁。但連自己也沒有想到,這孩子真正做起事來竟是十分投入和執著。當初自己隻是戲言,但如今夏姬眼看自己這個師父是真的會被超越。但正如世界上大多數老師都希望自己的學生比自己更有能力,夏姬此時隻感欣慰,又將自己畢生所學所精的琴棋書畫一一傳授。
但琴棋書畫這些隻能使人提高氣質與素養,離了這裏,這些終歸與生存無關。要想生存,不被人欺負,就要有能力與權力。夏姬深知這個孩子不能像自己一樣困在這裏,接連幾日總會琢磨著玉瀟的事情。
嵐園的側院中有一間單獨的竹屋,夜色已晚時,略顯孤寂。屋內一盞孤燈,照著裏屋正在讀書的那人。夏姬並沒有招呼一聲,便徑直走進了屋內,想是與此人熟得很。
屋內的卻是一清秀男子,鼻梁挺直,眉目靈秀,雙唇削薄,被屋內燭光映襯下的側臉,也甚是俊朗。
那人不知是否聽見了屋內來了客人,既不理睬,也不吭聲。過了小一會兒,才放下了書本,似是讀完了。看向早已站在一旁的夏姬。那人略有歉意的說道,“今日這卷寫得很好,不知覺,就入了迷。”
那男子邊說道,邊起身,讓出了屋中唯一的椅子,“快坐吧。”
夏姬也不推讓,畢竟不是一二天的朋友了。很快便坐下了,提道,“今天找到你這兒來是有正經事的。”
“哦?”那男子打趣道,“你現在也有正經事做?”
夏姬不想反駁他,繼續說道,“你還記得湄娘有個孩子嗎?”
“怎麼會不記得,”那人想了想說,“但我除了他剛出生時,就再沒見過那孩子。那孩子想來也該七歲了,他現在怎樣了?”
“我就是為這事來找你的,”夏姬想及此處,心中有些難過,“那孩子長的很漂亮,挺像他娘,更是聰明得緊。隻可惜生在了這裏。”
“我知道你的擔心,但人各有命,”男子打斷了夏姬,“世間眾人,便是皇家貴族,也無法抉擇自己的命運。”
“那孩子很是優秀,我把我會的那些一樣一樣的教給了他,他學的很快。可是我所教的那些,卻沒有一樣是可以讓他離開這裏的,”夏姬眉頭緊鎖,“嵐,我們得想想辦法。我們不能讓他像我們一樣,一輩子被這裏囚禁。他還這麼小,總會有更美好的生活等著他。”
“你說的是,或許當初我們不該幫湄娘生下了他,”男子略微苦澀地笑了笑,“但是事已至此,幫人要幫到底,就算你不說,這孩子的事情,我也絕對不會坐視不管。”
“你能這樣想就太好了,”夏姬眼中終於多了幾絲笑意,“我這就回去找他,明天帶他來見見你。”
“也好,我也想見見這孩子了,”男子點點頭,“讓我也想一想怎樣幫幫他。”
夏姬打了聲招呼,轉身回去了,屋中又僅餘下男子孤單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