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那天秋夕跟著黎衍回到他們長大的城市，天空裏沒有雲，陽光燦爛。從市區出發，兩個多小時的車程，目的地是位於山水環繞中的療養院。
    秋天的氣息過早侵蝕這裏，樹林草地已是一片微黃。黎衍一言不發帶秋夕往裏走，最後腳步在離秋千架不遠處停下。
    秋千上的人一直抬頭看著枝椏間露出的天空，不言不語。清秀的眉眼，高挺的鼻梁，三分之二，都和黎衍長得及其相似。剩下的三分之一，在於那個人從來不曾揚起的嘴角。
    “他是••••••”秋夕很驚訝，她忽然想，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麼。
    “秋禹喜歡的人，我的孿生弟弟黎堯。”平靜的話語，盡管黎衍看著那個身影的目光裏滿是寵溺。
    沒錯，秋禹喜歡的人一直隻有黎堯。就算黎衍和黎堯長得一樣，秋禹也隻喜歡黎堯。
    “而他，在聽到秋禹出事以後，就變成了現在這樣。”
    黎衍永遠也不會忘記，黎堯當時無比絕望的樣子。他說他和秋禹明明約好明天要一起去登山，他問黎衍，為什麼秋禹會失約。
    最後，黎堯就變成了這樣。不說話，也不理人。他在家裏總是想要往外跑，但不知道是什麼原因，黎堯來到這裏很安靜。
    也許，是因為他看見山了吧。
    “秋夕，你還不清楚麼？黎堯，因為你哥哥瘋了。他不記得我，也不認識爸爸媽媽，你說，我又該去找誰呢？我能怪誰嗎？”黎衍的目光倏地冰冷，仿佛就在質問秋夕，他們誰該為誰負責。
    黎堯和秋禹，到底誰更可憐呢？
    “秋夕，你知道黎堯一直握在手裏的小布包裏裝著什麼嗎？”
    秋夕搖頭，黎衍接著說：“是風幹的梔子花。”
    秋夕猛地想起，他哥哥總愛在夏天梔子花怒放時小心地摘下一枝，帶去學校。秋禹說梔子花的花苞在冬天慢慢生長，到了盛夏才會開放。經曆了漫長的時間，所以梔子花的香氣格外持久。因為那是，永恒的愛與約定。
    “吃飯睡覺，黎堯都要帶著它。”那裏麵，是黎堯全部的寄托。
    “對不起••••••”秋夕小聲道歉，淚流滿麵。
    “沒關係啊。反正我們隻是局外人而已。”
    秋夕走到出神的黎堯麵前，黎堯依然抬頭看著天空。而後秋夕蹲下身來，將包裏秋禹的照片交到黎堯手裏。
    黎堯愣了愣，慢慢低下頭。眼神在見到熟悉麵容時開始柔軟，他用臉頰貼著照片，無聲哭泣起來。
    放學時約好的，為什麼你第二天就不在了呢？秋禹從來不會失約啊••••••
    一定是他把秋禹弄丟了，是這樣吧••••••隻要他在原地等下去，秋禹是不是，就會記得回來呢••••••
    回程時秋夕已經可以心平氣和的管黎衍叫黎衍哥哥，她說很抱歉，也說謝謝。很抱歉自己不清不楚挖開觸目驚心的傷口，謝謝黎衍告訴她，秋禹的愛並不是單方麵的存在。
    車窗外，有兩個少年騎著自行車並排而過，身影消失在牽牛花纏繞的籬笆牆後。天空依舊很藍，除了不可避免的陰雨天，它從來不會因為任何人或事物而變得灰暗。
    黎堯，你真的能等到秋禹回來麼？
    秋禹，你還記不記得，黎堯在等你。
    在便利店買了冰凍的礦泉水給哭腫眼睛的秋夕消腫，黎衍說：“秋夕，請你繼續和裴遠做朋友。這件事情，對他來說永遠都是秘密。”
    “什麼？”秋夕很詫異。
    “雖然裴遠讓我很傷心，但我不得不承認，他隻是過於善良。秋夕，你是裴遠很珍惜的朋友。”
    既然裴遠和秋夕很談得來，那麼就做朋友吧。
    “秋夕，你也很想再有個哥哥吧？”
    好不容易止住眼淚的秋夕突然蹲下身開始放聲大哭，吸引目光無數。
    “喂？秋夕？”黎衍連忙安慰：“別哭了。”
    拜托你不要再哭了行不行？沒看見四周圍觀的群眾越來越多了麼？還有不少人對我指指點點，秋夕，不要讓其他人以為我欺負你好嗎？
    “這又不是我能控製的••••••”秋夕哭得無法自拔。
    黎衍無言以對，隻好滿頭黑線。
    “那你為什麼還要和裴遠吵架？”好不容易止住眼淚，秋夕抽搭著問。
    “還不是你害的。”黎衍理直氣壯。
    秋夕往牆角靠了靠，盡量縮小存在感。
    此刻黎衍心裏想的是，裴遠那麼傻，這次不給他點教訓以後真讓其他人拐走，他怎麼辦？
    所以這一次，無論如何也要讓裴遠吃吃苦頭。
    裴遠非常焦躁，其焦躁程度堪稱史上之最。白天在宿舍進行大規模破壞，夜裏占據小陽台高聲背誦出自宋代女詞人吳淑姬的《惜分飛》。
    期間被602室成員友好勸誡數次，遭樓上樓下投訴及宿管教育多次。屢教不改，拒絕認錯。
    當裴遠飽含深情背到：“是我朝來別處。惟有多情絮。”。楚唯忍無可忍起身到陽台與其進行交涉。
    “裴遠，你就不能憂傷安靜睡去嗎？我明天好要起來晨跑，有點同學愛行不行？”
    你們不安慰我也就算了，還剝奪我的自由。”裴遠淒淒慘慘戚戚，看楚唯的眼神就像飽經滄桑的奴隸看著萬惡不赦的地主爺。
    “我們不安慰你？”溫柒打著哈欠，靠在門邊：“那你的知己秋夕小學妹呢？怎麼也沒見她來找你？”
    “那是她學業繁忙，以為都跟你們似的？”裴遠發現，焦躁會讓自己的膽量變大啊。比如現在，他都敢反駁了。“一個個遊手好閑，不務正業。”
    “說起來，我最天在校門口看見秋夕和黎衍了。”溫格事不關己，語調慵懶：“黎衍和你的小學妹秋夕說說笑笑，關係很融洽。”
    “所以真相是這樣的，秋夕的目標一開始就是黎衍。接近裴遠讓黎衍誤會，然後乘虛而入，神不知鬼不覺挖走裴遠的牆角？”溫柒想象力很豐富，說得有理有據。
    “有可能，我聽祁銘說，上周六有個小學妹在他們樓下等黎衍，兩個人一起出去周一早上才回來。”楚唯善良補充。
    轟隆隆——
    一朵蘑菇雲在裴遠腦海裏炸開，他搖搖頭，提醒自己黎衍不是那種三心二意的人。
    “也對，反正你已經和黎衍分手了，秋夕追他很合適呢。”
    溫格的話威力是剛才蘑菇雲的百倍，裴遠用冷水洗了把臉，再次提醒自己保持鎮定。
    可是，鎮定個毛線啊鎮定！再鎮定下去他真要變成孤家寡人誰管？